师姐说她非我不娶(76)
“我已经看过了初代门主杜抱琴的手稿,师姐又不便出战,既然如此,那今日这一战便使我来罢。”
薛书雁一惊,下意识便道:“万万不可——”
“师姐。”杜云歌略微加重了一点语气,双手搭上薛书雁的腕子的时候,便好似把她的满腔热血与赤诚尽数捧到薛书雁的面前了。她的指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磨出了一层细细的茧,搭在薛书雁腕上的时候,在往日细腻和温暖柔软的感觉里,便增添了那么一份让人格外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师姐请自封耳部穴道,在屋内为我掠阵便可。如果我退敌不成,再请师姐出战。”
她看着薛书雁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和不容退让,薛书雁刹那间觉得自己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声声看了她最后一眼,便转身回到了客栈里,封住了自己耳部的穴道之后,便双眼一瞬不瞬地观察着杜云歌的手势。
因为耳部穴道封住之后,还是能听得见些许极为微弱的声音的,但是薛书雁怕万一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的话,杜云歌的求救无法及时传到,还不如边听边看来得保险。她的双手已经握紧了雁翎刀的刀柄,足下也在暗暗蓄力了,只等杜云歌表现出半分不敌之态后,她便能第一时间就冲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薛书雁听到了一阵突然自门前传来的,铿然又悲壮的铮铮琴音。
这琴音经过了薛书雁被封了穴道的双耳之后再传来,也依然能令薛书雁一瞬间神驰。她不由得心下一惊:明明自己都封住了双耳,却还能听得见这阵琴音,甚至琴音传到她耳边的时候明明都这么微弱了,却还有如此厉害的摄人心神的功效。
那既然如此的话,迎面而来的那些阿扎马特的余孽又会怎样?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说什么什么就来,所以万万不可背后念叨人。薛书雁刚在心里想了一下“乌扎卡族的骑兵会有何反应”,就听到了刚刚还有条不紊的马蹄声突然齐齐一顿——
是的,齐齐一顿。
本来骏马在载人赶路的时候,四蹄纷飞之下便要踏出一整片连绵不断的声音来,就算突然勒住缰绳让马急急停下,也要有那么一两声来不及停下的蹄声;但是就在那串令人心神大震的音符从杜云歌手下流泻出来的一瞬间,所有的马蹄声都在那一刻静止了,就好像它们不再是乌扎卡族的战马,而是妙音门专门养来供门主逗乐的东西一样,琴声一响便要齐齐立起上半身来,在空中呈凌空之势!
如果一匹飞奔着的马突然做出了这个动作的话,那只有一个解释能够说得通了:
它被吓到了,被惊着了,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完全不顾背上载着的人的死活的动作来。
行军打仗之时,对步兵来说最怕天险,对炮兵来说最怕阴雨天大炮受潮,对骑兵来说最害怕的,就是骏马受惊。如果只有一匹马惊着了的话那还好,但是听刚刚的那架势,惊到了分明不止是一匹的马,而是整整一群!
一群本来全都在齐齐发力赶路的马全都惊着了会怎样?
薛书雁很快就得到答案了:会把马背上的人全都摔个半死不活。
原本气势汹汹正正对着她们冲来的乌扎卡族的人全都在即将到达这家小客栈之前落了马,摔了个结结实实,从飞驰的骏马上摔下来的话,没能当场毙命就是老天保佑了。远处的战马吃痛之下的嘶鸣声、因为落马而发出的惨痛声、兵刃脱手而出和铠甲相撞的嘈杂声全都交织在了一起,杜云歌不得不停一下手才能听得清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还是有人不死心,趁着杜云歌停了手,便踉踉跄跄地拄着刀,一步一顿地走了过来,用血肉模糊的手提起了刀正对着杜云歌,一声怒吼便脱口而出:
“汉贼!”
一滴浑浊的血从他的手腕落在了地上,一瞬间便被这满地的沙尘给沾染得更为污浊了。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杜云歌这才抬起头来,施舍给了这人一个正眼,冷笑道:
“当年明明胡汉各不相干,两族之间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率先越过了长城血洗中原的,分明是你们胡人吧?!就算放着陈年旧事不讲,那就说点近一些的事情好了,乌扎卡族明明是在我派秋护法的大力相助之下才得以壮大起来的,怎么今天又要来取我的命了?”
“如果真要讲究起来的话,你们才是忘恩负义之徒!”
她这一番话说得道理通透,用词又简单,即便是胡人也能听得懂。那人的脸色变了又变,青红皂白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最后干脆什么都不回答了,挥着刀就冲着杜云歌捅了过来:
“——把你的命留下!”
杜云歌十指一绞琴弦,本来就蕴含了杀伐与铿锵的琴音陡然就变得凄厉了起来,尖锐地划破晦暗不明、即将迎来初晓第一缕晨光的长空。
在她的手下弹奏出来的,赫然便是杜抱琴手稿中记载着的第二首能够起对敌破阵之用的“逆旅”,在九霄环佩的加持之下,不管是她的琴音还是她的神色,一瞬间都被夹杂进了泠泠杀意,席卷着滔天的朔风响彻这一方天地之时,孤戾又悲愤,可见是意难平到了极点,隐隐约约有如夜枭嚎泣嘶鸣。
这琴音一响起来,饶是薛书雁都不得不踉踉跄跄后退了一步,双手一阵发麻,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而被琴音正巧来了个正面对冲的这位胡人便要更惨一点了。
他当即便扑倒在地,薛书雁眼尖地看到他在到底之前,从唇角溢出了一点暗红的血迹,显然是被震伤了心肺,命不久矣了!
薛书雁难以置信地往杜云歌那里看去:要是天魔妙音真有如此威力的话,那么会不会对她的云歌不利?这琴音听起来实在太悲苦了、太意难平了,当年的杜抱琴究竟有什么心事藏在心里,才促使着她写了首从名字到内容都如此难过的曲子?
然而杜云歌半分不适的意思都没有。她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看着面前正在逐渐满脸都弥漫上了死气的这胡人,还有从远处传来的战马吃痛之下的嘶鸣声和胡人互相咒骂的声音,心中并无他想,只觉无恐怖,无惊惶,无喜悦,一切皆无。
杜云歌只是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手中的九霄环佩,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有此等大能。
在这恍惚的一瞬间,她想到了杜抱琴亲手在这首曲子的结尾郑重地写下的那一行字——
若有生之年,得为佳人逆旅一曲,方不负我天魔妙音所向披靡,举世无双。
第60章 元宵
这动静闹得这么大, 怕是很快就会惊动官府。幸好她们住的是妙音门自家的地方, 就算出点什么事, 也会有人帮她们摆平的。只是杜云歌终究过意不去,上车离开之前还在那里千叮咛万嘱咐道:
“等年末报账来的时候, 一定要说这些都是我疏忽之下酿成的后果,到时候就不走公账了,给你们走私账从这里报销。”
负责这家客栈的是个年老的嬷嬷,听杜云歌这么一说, 不禁没高兴,反而埋怨起来了:
“小门主和我们也忒见外,哪用得着这么客气哟。”
“老婆子的这条命,就是当年的杜婵娟门主给的,眼下莫说她女儿天魔妙音神功大成、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呢, 哪怕只是小门主路过这里, 我们也定然会好生招待着,怎么能亏欠了救命恩人的女儿?此等生疏之话还是切莫再说了罢!”
杜云歌一怔,才发现她的母亲生前原来做过这么多事情:
带回了春夏秋冬四位护法,又不远千里替朝廷追回过云锦,据说还使得一手好剑法, 云暗雪的功夫就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细细想来,妙音门眼下的门徒里, 竟有一大半都是受过杜婵娟的救命之恩的人, 便陡然间惭愧起来了。
眼下在外间给她们赶车的人正是妙音门的弟子, 负责坐在外间驾车,一路把她们给送回去,这样一来,也能让薛书雁和杜云歌都好生休息一下。
薛书雁敏锐地察觉到了自上车之后,杜云歌就一直有点闷闷不乐的架势,她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杜云歌不高兴,便倒了杯茶放到杜云歌的手边,搜肠刮肚半晌之后才说了句话出来:
“……多喝热水。”
杜云歌心想这热水又不是万能灵药,怎么总是有人爱说这个呢,可能是有的人想要表达自己的关心之情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搬出了这一句万金油也似的对话来?
然而她看向薛书雁的时候,她的师姐的神色又如此认真和郑重,就好像真的多喝点热水就能万事大吉一样,便突然觉得这倒有点意思,当即就笑出了声:
“好啊。”
她啜饮了一口茶之后便把杯子推到了一边,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薛书雁就是知道她为什么不继续喝了:
此等偏远苦寒之地,哪里有什么好茶呢?连妙音门常备着的那些六安瓜片庐山云雾西湖龙井的十分之一好都没有,甚至被那些好茶一衬托,就跟枯枝碎叶之流没什么差别,也就有点苦涩的意思润润唇罢了。
于是薛书雁便又探出头去催了一下:
“尽快回去,门主这些天来一直在外面受苦了。”
外面的妙音门弟子当即便把薛书雁的话当成了圣旨,生怕她们门主在外面继续受委屈,那可就不好了。毕竟爱护好看的、看上去柔弱娇美需要保护的人和东西是爱美之人天生的本能,被薛书雁一催,这位弟子便愈发快马加鞭地往回赶了,恨不得一天之内就横跨大半个华夏地图,把这两人给送到忘忧山的山脚下。
别说,这么催下来还是有点用的,至少比薛书雁计划中的到达时间要早了好几天呢。
她们来到忘忧山山脚下之后,发现山脚的镇子里热闹得很,处处都是盛装华服的年轻人,街道上也挤满了卖各种东西的小商贩,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的花灯被提在手里,挂在小摊前和屋檐下,甚至还有舞狮舞龙的人在卖力地表演,周围还围了一大圈拍手叫好的人,便愈发显得这本来就不怎么宽的街道愈发拥挤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