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她非我不娶(105)
每个上去滚钉板的人都会先被废去武功,避免她们耍赖用真气护体;就算有人运气好,真的能滚完钉板活下来,也不过是十分之一;只是就算有命活下来,能撑过接下来的发烧和伤口化脓的,从当年妙音门创立到现在,数一数也不过两只手就能数清楚的数,可是真真的百里挑一。
所以滚钉板这个事儿可真是微妙得很:
说是宽松处理吧,倒也算得上是宽松,因为这可是给了个活命的机会呢,只不过到最后能不能活下来还是要看本事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嘛,能活命就行,管他什么破相不破相呢;说严的话也是真的严,滚钉板这么九死一生的选择还真不如直接自裁来得爽快,好歹不用遭罪,也能留个全尸。
“我也为难啊。”杜云歌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下来,怎么说都有感情在的。”
“可是这份抚养的恩情再怎么重,也不应该重得过人命。为你而死的人有多少,我也追究不过来了,就问一句,那个给我们赶过车的妙音门弟子和前任秦淮舵主的命,就不是命么?”
“既然是你和他人间的命债,那不管我们之间交情如何,就都要偿;至于你偿完债之后能不能活……就全看天意罢。”
秋月满突然就笑起来了。她看着杜云歌的眼神欣慰得很,就好像杜云歌刚刚说的不是什么能让她受尽折磨的处罚似的,缓声道:
“门主是个善人,跟你母亲很像。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来,也算得上凤城春教导有方了,我心甚慰。”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只有唇边一抹红色愈发鲜艳,两厢对比之下,竟然有种决绝的、惨烈的美:“只是门主的好意……我怕是无福消受了,我已经服了毒。”
此言一出,惊得夏夜霜当场便拍桌而起,伸手一探,面色就沉了下来:“不可能,我检查过这里的,根本就没留给你毒药,你怎么还能——”
“是胭脂。”秋月满阖上了眼,缓声道:“我生吞了一整盒凤城春的万金红。”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眼下秋月满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几近气音了,扔出来的消息却把在座的所有人都惊了个肝胆俱裂、魂魄不稳,想来也是能信的:
“凤城春,你近日身体是不是愈发不行了?因为何家庄庄主让我在你的万金红里放了曼陀罗汁。就冲着这一点,我也觉得对不起诸位,所以打一开始起,我也就没想活命。只是万万没想到服下的‘簪花’竟然被你解掉了,我别无他法,也只能找个别的法子来求死。”
夏夜霜怒道:“曼陀罗在我这里又不是什么剧毒,何至于让你一心以死谢罪?!秋月满啊秋月满,你、你简直就是一心求死!”
秋月满的唇边溢出一缕鲜血,笑了笑,道:“叛徒不死,不足服众,只是接下来……便要额外辛苦诸位了。”
夏夜霜松开了她的手,对杜云歌摇摇头,显然已经是救不得了:
“要是她早些告诉我,我还能救得回来。曼陀罗掺进胭脂里之后本来就没什么毒性了,要不春姐也不会用了这么多年才不好了起来。可是她是生吞下去的,而且和未尽的‘簪花’毒性混合在一起,便愈发猛烈了。眼下已经发作到了晚期,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杜云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去了她身边,握住了秋月满的手,低声道:
“秋护法,你的真名是什么?等下给你立坟刻碑的时候我好写在上面。”
秋月满突然就笑了起来。她闭着眼一边笑一边摇头道:“何家庄的一个小卒子怎么会有姓名呢?我生来就是无名无姓之人,倒是婵娟给我起的这个名字,我一用就是这么些年,早就没有给自己另起个名的念头了。”
“那好。”杜云歌感受着手下的温度渐渐凉下去,只觉心里一整片地方都是空落落的,没着落得很,可是眼下秋月满已死,所有善后主持大局的事情便全都要她这个门主来做,自是没有什么伤春悲秋的时间的,便道:
“春护法这段时间安心养伤便是,妙音门上下所有之事,无论大小轻重,均不得烦扰春护法半分,直接交予我和师姐即可。”
“传令下去,清查秋月满一脉所有弟子,如有与何家庄勾结者,立刻废去武功,交到忘忧山来等候发落。”
“护法之位不能有一日或缺,即日起,便从全妙音门上下另选秋护法,以头脑机敏、善于经营、心思纯正者为先;若两人水平相近,则熟读算经十书者先;若再近,便以武艺更精者为选。”
第82章 更迭·二合一
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里, 外人就算不知道忘忧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觉得妙音门这段时间里有点不太平:
本来已经隐隐有了“天下第一门”势头的妙音门,在身为门主的杜云歌与何蓁蓁生死擂一战之后更是声名大噪,名扬千里, 风头无双得就连同为名门的峨眉武当都无法攫其锋芒半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妙音门并没有趁着这个势头坐大,反而开始闭门清理起自家的事情来了。这一清理就是雷霆手段,令人猝不及防, 等到大家都反应了过来, 互相开始打听“妙音门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最新的秋护法都已经选出来了。
最新的秋护法是从凤城春门下的弟子中挑选的, 比杜云歌大了半轮, 虽然在掌管钱财这件事上没有秋月满那么在行,但是也是妙音门中为数不多的知道“开源节流”这几个字怎么写的人之一了。不管对内还是对外的说法都是清一色的“秋月满因为算错了一笔很重要的账所以引咎辞职下山了”, 让多少想看热闹的人到最后也是没能看成。
毕竟妙音门高在忘忧山上,只要山门一关,妙音门自家的人嘴够严实, 那就什么都传不出来。
——阴差阳错之间,倒是让一直在顾忌她们会不会过分势大的朝廷和官府放心了。
何家庄眼下是真真一个树倒猢狲散,毕竟江湖之人最重的就是个“义”字, 如果失了这个字在先, 那么接下来这个门派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顺的。
趁他病要他命, 新上任的秋护法干的第一件对得起她这个位置的事情, 就是去何家庄把这么多年来从妙音门偷走的银子全都追了回来, 并且扬言“一天还不清钱那何家庄的人就一天别想睡个安稳觉”,还有带着妙音门的人长长久久蹲守在人家山庄门口的意思。
何家庄百般无奈之下,只得砸锅卖铁地开始还这么些年来从妙音门那里偷偷拿走的钱了。只不过这些年来他们从妙音门这里拿走的钱财实在太多,大半都用来招揽门人和奇人异士了。等何家庄失势之后,这些本来就是冲着钱留在何家庄的人立刻就走了个一干二净,倒是和杜云歌记忆里上辈子的妙音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辈子她到最后还是个轻信别人的家伙,可即便如此,走掉的人也没多少,倒是被何家庄的人给里应外合害死的更多一点。
这辈子细细一查,那些何家庄的人还真没多少是秋月满自己培养出来的,大部分都是被何家庄做了手脚强塞进来的,尤其是当凤城春面色复杂地告诉杜云歌,这些年来她用的万金红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有问题,那句话八成是说来让最心善的杜云歌也不想救她的来着——而且秋月满也真真有在给妙音门好生操持生意的时候,杜云歌便茫然了。
当凤城春前去告诉杜云歌这件事情的时候,杜云歌正在和薛书雁一起看杜抱琴的手稿真迹。这份手稿虽然说是杜抱琴的真迹,但是里面明显有另一个人的批注,龙飞凤舞而略显潦草,却又自带一番铮铮的好风骨,一看就是个性情狂狷之人留下的。
能在自己的毕生武学典籍上留下手迹,那说明此人和杜抱琴之间肯定关系匪浅;然而杜抱琴终其一生都没有收徒,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生死之交,身边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和她心意相通的爱人——至少在大家口口相传的正史里是没有的。
杜云歌这段时间的精神始终不太好,整个人都恹恹的,像是被“秋月满一直以来都是何家庄的人”这件事给打击得太狠了一样,直到凤城春把这件事说完了之后,她怔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人都死了,再说这些还能怎样呢?去山下把她厚葬了吧。”
凤城春叹了口气道:“虽说她生前做的这些事是真真不厚道,可是人死如灯灭,逝者不可追,门主还是莫要在这些事上费心太多了,先把门派整顿好才是正事。”
杜云歌点点头:“我知道了。”
凤城春看她的样子,觉得一时半会儿的杜云歌怕是好不起来了,这么说无非也就不想让她们这帮人担心而已。换作以前的话,她肯定要去和杜云歌说说话、开导开导她的,生怕自家门主一不小心钻了牛角尖;但是眼下既然薛书雁已经陪在杜云歌的身边了,她倒是莫名地放心了起来:
薛书雁肯定不会让杜云歌为这些事情太过劳神的。
既然这样,她也就不留在这里讨人嫌了,还是赶紧离开的好。于是凤城春便匆匆离去了,顺便还没忘了给薛书雁使眼色:
好生照看门主,若有差错,唯你是问!
等凤城春走了之后,薛书雁才接过杜云歌手里的书,低声道:
“云歌,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杜云歌摇摇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一时间心乱如麻,无数的画面在她眼前飞旋而过,一会是秋月满死前的笑容和唇边溢出的一缕鲜血,一会是这些年来悄无声息地折在秋月满手下的人那长长的名单,一会是上辈子倒掉的妙音门和不知所踪的秋月满——想来那时的秋月满八成是已经死了,就是不知道是自裁对妙音门谢罪的还是何蓁蓁发现她做事不尽心尽力而杀了她的。
种种信息混杂在一起,还有凤城春刚刚带来的那个消息,直搞得她头痛欲裂,不得不紧紧握住薛书雁的手,半晌之后才艰难地说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