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58)
她扭头,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遍,又接着道:“于是我便寻了这处客栈落脚,怕你们回来找不到人,索性又在街上摆了个药摊子,专程帮人家治病。想着你们到时听着沿街走巷的传言,也能靠此找着我。”
说及此处,曲烟杳不免觉得心中慨然。幸亏自己这名声大了,有人来求她救命,这才借此捡回来了连无欢。
所以这算不算是,因果有报,天道轮回?
突然床榻上有不安的窸窣动静,连无欢正在把自己身上的棉被往外掀,动动腿就欲起身。
“诶别别别、别动!”曲烟杳一把将她弯起的膝盖压下,又一手拉过被衾,给她盖上。
“阿阮还在花影手中!”
“你现在出去,就找得到她么!?”
这两人,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但曲烟杳说的,诚然更占理些。
于是连无欢闭上了嘴,沉默半晌。
“你再养两天,身子和手就都能养全了,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应付。若是现在冒冒失失地跑出去,以你现在的情况,再遇上危险,也保护不了清岚......”曲烟杳见她冷静下来,一字一句慢慢吞吞说得清楚明白,将其间利害关系也摆了上来。
连无欢听着,阖上颓唐的眸子,慢慢点了点头,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失落情绪。
良久,她睁开双眼望着曲烟杳,抓住她的双手,眼中全是恳求:“烟杳,你去帮我看看......”
“好。你安心养伤,这两日我替你出去探探消息,回来便告诉你。”
阴凉的司狱中,有几个人犯瑟缩在潮湿的墙角,坐在几根旧干草搭成的堆上,听着耳边噼噼啪啪不断传来的鞭子声,脸色煞白,双手抱着身子微微发抖。
司狱的鞭子是特质的,绞了铁丝,还生了倒刺。
这玩意儿的威力,他们可都尝过。如今光是听着,就让人背脊发怵,一颗心都跟着颤。
两天前就见着他们拖进去一个姑娘,到现在还没出来.....不用想都不知道,这姑娘是倒大霉了。
可惜是个哑巴,估计要招什么也不好交代,于是给人家打到现在。这鞭子声虽是断断续续的,可是两日来恐怕有一半时间都在响......
外面一群人望着那扇紧闭的牢门,心里暗缩缩地想:不会已经给打死了吧?
没死,还吊着一口气。狱卒走过去照例检查了一下拷在刑架上的人,见她虽然闭着眼睛,但呼吸还没断,胸膛也有起伏痕迹。
两天了,就是不松口、不说话、不画押。
再这样下去,城主都要怀疑他们办事不利了。
两个狱卒对望一眼,也是无奈。
这两天他们连夜提审,一样没合过眼,轮换着逼、轮换着问,挥鞭挥得手都麻了,那人就是不肯妥协。
本来看见送来的是个姑娘,身娇体弱的,起初还以为是个轻松活,给她几鞭子就哭着求着要招认了。没想到,居然比那些男人还难解决,身上都没了一处完好的地方,中途疼晕过去四五次了,还是不愿意画押。他们把罪状递过去的时候,威逼利诱都用光了,结果最后又是按照原样拿回来了。
狱卒没办法,拿了个虎钳抵在她手上,钳住她一片指甲:“姑娘你这样耗下去没有意义,这牢里刑具多得是,打你你不肯招,我们还有别的方法。”
阮清岚垂着头,面色苍白虚弱,原本整洁柔顺的青丝此时沾了血和汗水黏在一起,散乱地垂落在肩头,额头上隐隐能看见因疼痛而暴出的青筋。
她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看血迹斑驳的地面,头都没抬一下,又阖上了眼眸。
还是这般不识好歹的沉默。
狱卒见她不说话,也只得继续做着自己的本分工作——
几盆黑炭烧出的火光照亮了司狱,照得四周斑驳艳烈的血迹怵进眼底,格外渗人。静谧的空气中忽然听到接连三声小物落地撞出的脆响。
还有一道微不可闻的闷哼声,尚未散开,便在跃动的火光中湮灭。
狱卒拿着溅满血珠的虎钳,瞥了眼地下三片褪离了原本那只手、生得殷红骇人的指甲盖。瞅了眼那姑娘的神色,除了眉间有痛苦的隐忍,依旧是那番沉默决绝。索性抓起她微微发颤的手,再度抵上虎钳,如法炮制,毫不留情地将十指一一问候了个遍——
直到那双手上再无可下手之处,粉|嫩的指肉暴露在空气中一览无遗。狱卒走到前面去,用虎钳抵住下颔,抬起她的头来。
惨白的面色上如瀑的冷汗滚滚滑落,顺着微微颤抖的长睫滑进眼眸中。阮清岚半眯着被汗珠侵湿的双眼,眼前视野迷了雾般模糊不清。隐约间只能看见跳动的红光前似有一道身影在悉悉索索翻动着火炉中的烙铁,身上手上的疼痛却叫嚣得清晰无比。
她眯了眯眼,努力将刺涩的汗珠挤干,眼前的景象才稍微清楚了些。
另一个狱卒抖了抖膀子,从火炉中拿起一块烧红的烙铁,对着上头吹一口气,便有芒芒点点的火星四溅,似乎周围的一片空气都带了些高温灼出的红色来。
“你还想试试那个么?”身前的狱卒手上再一用力,阮清岚的头便被迫仰起,望着前方步步逼近的火色,狱卒威胁的声音也愈发狠厉了下来。
灼灼逼人的热气喷在本就皮开肉绽的肌肤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崩裂得更深,刑架上的人没了力气,知晓挣扎也是徒劳,辩解的话更加多说无益。终究还是选择阖上疲惫的双眸,紧抿着唇默默忍受。
狱卒眸光一狠,伸手猛地往前一抵,灼热的铁块便死死贴在了肌肤上的伤处。狱卒用了十二分的力道,按住烙铁,甚至龇牙咧嘴地在皮肉上碾转一圈,滋滋啦啦的声音响在司狱中,连血肉被烧焦的味道都慢慢泛开来。
直到刑架上的人晕死过去,散尽热气的铁块才堪堪从烂掉的血肉上扯下,重新放回火炉中继续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没管住手.....就一下下...
这个是补的昨天的,还有一更,估计要晚一点了,现在才开始写...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二花之名神圣不可侵犯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酒楼传闻
“不就一块令牌么?它还能从爷爷眼皮子底下跑出去不成?”
“这玩意儿说是出现, 出现一个多月了, 都没人真正见着眼, 你在这儿吹什么牛?”
“我吹牛?我这可不是吹牛,我那日在林子里......”
曲烟杳坐在酒楼里嗫着茶, 颇不耐烦地听着旁边一群人叽叽叨叨,连着灌下去好几杯降火的茶水, 才稳住了脾气没有发作。
银针都握在手中好几次了, 曲烟杳心底不止十次有过把这群聒噪的江湖混子毒哑的想法。唠唠叨叨,还尽是些无用的八卦谣言,本就心烦意乱的情绪, 如今被搅扰得更让人甚觉火大!
烦闷地往外头瞟了眼,日升中天,人群熙攘。那个人, 算算时辰也该来了吧?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旁边的喧闹声不仅没有停歇, 反而愈演愈盛。
“你说真的?你当真看见还真令在谁手上了!?”
“你倒是快说来听听, 到底什么个情况?”
“别急,别急......”被围在中间的男人,尖嘴猴腮, 细眉鼠目, 缕了缕下巴边一攥小山羊胡,得意地摇头晃脑,卖弄起来。
慢慢啜了一口茶后,才看了看旁边几位眼急心急, 干巴巴等着的人,继续俯下身去神秘道:\"后来这两人打起来了,下手那叫一个凶狠啊,旁边的树都倒了几棵,刮得阴风阵阵的......\"
言辞之夸张,色彩之丰富。说得不亦乐乎,煞有介事,如是云云。
旁边的人一边认真听着,一双眼睛盯着他那张滔滔不绝的嘴,挪动都不敢挪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一边紧张地搓着手,不时捣蒜般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那铁链当真灵活,突然就是一收......”小胡子把当日所见的场景添油加醋地往外说,唾沫星子四溅,口若悬河。
曲烟杳本是不耐烦这些江湖人间的夸夸其谈,听及此处,注意力竟也被吸了过去,停在小胡子那张嘴上。
似乎还很是关心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并不是突然听得来劲了起了八卦心思,而是......那小胡子所描述的打斗中,另一人的伤势情况,正蹊跷的与连无欢一致。
后腰被利器嵌入,深及骨肉。
“啧,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不错。我当时看见她一脚就踩上那姑娘的手,然后......”小胡子正津津乐道中,突然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哐啷响起,众人下意识扭头望去,寻这突兀的声源来处。
曲烟杳手中的茶杯骤然崩裂,碎得七零八落的,除了还能看出质地是景镇青瓷外,几乎便辨不出原物是个什么模样了。
小二顿时一惊,手中茶罐暂且放到一边的空桌上,慌慌张张就跑到跟前来了:“姑娘没事儿吧?有没有伤到哪处?旁边就有家医馆,我马上就去给您叫大夫来......”小二一边拾掇着瓷杯残渣,一边紧张兮兮地问道。
一个姑娘家,又不是那些个身强体壮的粗犷汉子,小二完全没往她会自己捏碎茶杯那处想,只以为是瓷杯年代久了,有些损坏的裂口,受了热气自己炸开的。于是这般紧张慌乱,生怕伤了客人,又给酒楼落了个不好的名声。
另外一群人回过神来,发现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切”了一声,继续转回头去,碰了碰小胡子,催促道:“然后呢?东西究竟被谁抢去了?快、接着讲......”
小二急急忙忙收完碎瓷,又拿抹布往桌面上一揩,把细小瓷渣都擦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后,小心翼翼就要去觑曲烟杳的手。
“我没事,你去忙吧。”曲烟杳一挥手,想招开他别在眼前碍事。哪知小二的目光还紧紧跟着她那只挥动的手,隐隐间睨见有一丝殷红留在上面,立马慌张道:“姑娘你的手......”
曲烟杳顿时就不耐烦了,锐利的眼神扫过去,话语都凌厉了三分:“走开,别在这烦我!”
“哦、哦......”小二被这一喝,喝得悻悻地点了点头,赶忙转身就走。
这客人是个暴脾气的主,得罪不得,得罪不得......
与小二纠缠了三句话间,那头已讲到后面去了:“后来四个人就扶着走回去了,我看她们那方向,还是回城里的路!”
小胡子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摆出一副潇潇洒洒的气势,胸有成竹断定道:“所以这令牌,现在肯定在城里!”
围听的几个人深信不疑地点点头,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震惊又是欣喜。忽然,有人想到了什么关键之事,拍拍小胡子的手,把他从得意忘形中拉回来,问道:“那带走令牌的女人叫什么名字?”众人一恍然,也跟着关心起这个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