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驸马(86)
这另一方面是,秦摄太了解萧冠了。他知道皇帝一直心心念念着南巡之事。他要赢得萧冠的好感度,必须要每件事情投其所好才对。
李朝臣十分不屑地看着秦摄,他一向直言不讳,冷声道:“顾侯爷率军和敌人厮杀,朝廷岂能没有相助的道理?老夫知道秦将军因为兵马大元帅一职,而对顾侯爷耿耿于怀,可在这关键时刻,如果只看到个人恩怨而看不到朝廷大局,未免太不识大体了吧!”
秦摄最讨厌别人拿他的痛处说事,他被罢免元帅一事,是他心中永远消除不尽的刺,一直以来扎得他心头作疼。李朝臣竟公然戳他的伤口处,秦摄极为恼怒,恨不得立刻置右相于死地!
秦摄冰冷的口气似乎把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起来,“李相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将军一向公私分明,我这是实话实说,完全没掺杂半点个人恩怨在内!你如此侮辱朝廷重臣,不仅仅是不识大体,更触及到了朝廷律法!”
秦摄是骠骑将军,又是贵妃的哥哥,昭王的舅舅,可谓是极尽恩宠了。一般的文武大臣见了秦摄,都得行礼。若是他们的轿子挡了秦摄的轿子,个个得让道。不过,这位皇亲国戚在李朝臣眼里,屁都不是,更别谈尊重了。
“秦将军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你如此恼羞成怒,难不成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秦摄直呼其名:“李朝臣你...”
“好了好了。”萧冠的耳朵都快听出茧了,他不耐烦道,“吵吵吵!你们两个人就没有停歇过一天,平时在朝堂上吵也就算了,今日在御书房中也吵,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朕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都被你们当成空气了?”
萧冠猛然一拂龙袍,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二人见皇帝发怒,只得立刻跪在地上,高喊道:“是臣出言无状了,陛下息怒。”
今日在御书房是为了商议粮草救援之事,并不是为了君臣间的呕气。萧冠冷眉道:“都起来吧,你们二人间不要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倘若谁再用言语攻击对方,朕绝不会轻饶!”
二人异口同声道:“是,陛下。”
萧冠沉思许久后,又道:“二十万石粮草不是小事,需要从长计议。”
“陛下,如果朝廷晚一步拨粮草,前方军队很可能面临饿死的局面。饭都吃不饱,如何继续作战?”李朝臣有点义愤填膺。
秦摄道:“从和西凉打战开始,顾侯爷可是一次胜战都没有打赢过,军队的粮草怎么会如此空缺?这下,他要二十万石粮草,谁知道他要做什么呢?”
萧冠听后为之一震,目光渐渐深沉,如果说他刚才尚且有拨粮草给顾威的意向,那么秦摄最后的一番话则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在所有臣子中,他对顾威的忌惮之心是最重的。
顾威非常会打战,又深得军心,他手上不仅掌控着朝廷的军队,还训练了一批以一当十的顾家军。如果顾威要谋反,那萧家的江山真的是要摇摇欲坠了。
萧冠沉吟道:“秦将军刚才说得是实话,朝廷确实一下子拿不出二十万石粮草。朕是有心想要支援前线的,可现在看来倒是无力了。”
萧冠对顾威不满已久,他知道顾威的能力,不过身为一个帝王,谁都容忍不了功高震主的大臣。要不是看在顾威能打战的份上,萧冠早就以各种理由治罪于他了。
本来顾威如今人在塞外,萧冠对他的忌惮之心稍微有所减弱。不过最近秦摄常常让其妹丽贵妃在皇帝耳边说风,说顾威手握重兵,又居在塞外,天高皇帝远,万一他趁机发动兵变,不打西凉,倒戈向朝廷开战,那后果不堪设想。
经丽贵妃这么一煽枕边风,萧冠的忌惮和防备之心又严重了起来。如果顾威还没有击退西凉,萧冠很有可能重新换秦摄担任兵马大元帅一职。试问猜疑心重重的皇帝,如何还会全力支持顾威呢?
李朝臣知道朝廷再怎么穷,也不至于拿不出这些粮草,皇帝多半是在推诿。
他拱手恳求道:“陛下,若是朝廷真的拿不出这些粮草,臣愿意带头从民间为军队募集粮食。臣虽然家世不像某些大臣那样富有,可变卖家产东拼西凑,总能凑出点银子,臣愿意把所有家财捐献给军队!”
遇上这么耿直的臣子,萧冠既喜又忧。喜的是,李朝臣的确忠心,忧的是他太不会揣摩圣意。李朝臣如此坦白表明态度了,萧冠总不能立刻出言拒绝吧。他微微道:“再说吧,朕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话音刚落,陈怀生又屁颠屁颠进来通报:“陛下,公主殿下求见。”
“雪儿?”萧冠双目散发着光彩夺目的光芒,“快,让公主殿下进来。”
☆、说动
萧慕雪受伤后一直卧床修养,萧冠很少见到女儿。今日公主殿下来宫, 皇帝特别开心。父女间总是有许多悄悄话要说的, 萧冠当然不能让大臣们打扰到他和萧慕雪谈话。
皇帝道:“粮草支援之事, 容后再议!众位爱卿, 你们先退下吧。”
小会后, 众臣退下,萧慕雪走入了御书房中。
“雪儿, 朕听皇后说你的剑毒虽已解除,可伤势还没有痊愈。怎么不好好养伤呢?”萧冠关切道。
萧慕雪道:“父皇, 儿臣伤势好的差不多了。”
萧冠皱眉道:“如果没有养好伤, 日后很容易会落病根,雪儿你要多加注意。”
“父皇放心, 儿臣心里有数。”萧慕雪柔声道,“儿臣一直卧病在床,心里不免烦闷。看今日天气好, 所以才进宫来探望父皇母后,顺便散散心。”
“难得你还惦记着父皇。”萧慕雪捋着胡子, 满意地说道。
前方军士都等着粮草活命, 支援粮草之事可谓刻不容缓。萧慕雪不想浪费时间,她直接说道:“父皇, 儿臣进宫,除了探望您和母后,还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而来,希望父皇可以答应。”
萧冠想也没想, 对于这个宝贝女儿,他从来没有防御之心,笑道:“什么重要的事呢?雪儿尽管说,父皇一定答应。”
萧慕雪在来之前,同顾云璟就支援粮草之事商议了好一番。镇远侯手握重兵,萧冠对他忌惮已久,妻妻二人知道皇帝多疑的秉性。因此,驸马爷给公主殿下教授了好些说话技巧。
“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萧慕雪道,“如今前方军情紧急,物质匮乏。儿臣想把那些陪嫁嫁妆变卖了,支援军队。”
萧冠猛然一愣,笑容一僵,神色凝重。听萧慕雪口气,萧冠猜测宝贝女儿多半是受顾云璟指使,为前方军队说情来了。
萧冠之前有想废除顾威兵马大元帅的意愿,不过如今他是萧慕雪的公公,碍于这种情面,萧冠反而不好动顾威的兵权。皇帝有点后悔,不该将萧慕雪许配给顾云璟为妻。
“雪儿,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皇帝试探性问道,看她是不是受顾云璟教唆。
萧慕雪缓缓道:“前两天儿臣外出时,途径一座村庄,那村庄上基本都是老人和妇女。我路过那里时看到了极为悲情的一幕,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在自家门前烧着纸钱,她悲痛万分。那神情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我一问才知,原来这天是老奶奶唯一的当兵儿子的忌日。”萧慕雪凝眸问道,“父皇,您知道她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么?”
萧冠道:“既是当兵,自然是为奋勇杀敌而死。”
“不是。”萧慕雪叹息,低声道,“老奶奶说,她的儿子是饿死的,饿死在风雪漫天的塞外。一批老弱病残的士兵被遣送回乡后,对老奶奶说了这个事。她老人家一直以为儿子还在战场上杀敌,却万万没想到儿子已经被冻死了。”
这事并不是虚造,而是真实的。在顾家的一个小院中,住着许许多多老弱病残的兵士。顾威体恤他们,因此把这些人留在府中照顾。
顾云璟常常对他们嘘寒问暖,从他们口中听说了这事,后来说予公主殿下听。萧慕雪听罢,内心十分震撼。
她知道如果直接说让萧冠支援军队的话语,自家父皇肯定会不高兴。所以她就稍加改动了这个故事,企图从这个故事入手去说动萧冠。
萧冠垂眸不语。
萧慕雪又道:“父皇,将士是边境安稳的保障,如果他们连衣服都穿不暖,饭都吃不饱。又怎么能够保家卫国呢?”
道理萧冠都明白,关键是他怕顾威养精蓄锐后谋反啊。
萧冠道:“自从和西凉开战以来,朕拨过不少粮草和银两给军队,为何还会困顿至此?”
“之前顾威提出的要求,朕通通答应了。可一年来,他没有给朝廷传送过一次捷报。”萧冠脸上有隐隐怒意,“真不知道顾威这个战神是徒有虚名,还是他根本无心作战?这会他又向朝廷开口要二十万石粮草,朕不是不给,只是朕想知道他筹集这些粮草真的是用来对敌作战么?”
话都摊到明面来说了,可见萧冠对顾威的忌惮之心有多么重多么可怕。
萧慕雪清理思绪,想了好一会儿,恭声道:“父皇,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您已经任命顾侯爷为兵马大元帅,那么就该无条件相信他啊。”
“儿臣自嫁到侯府,同驸马朝夕相处,深知驸马的为人。她是一个正直、忠义、善良的人,能教出这样孩子的父亲,定然是人中之杰。试问侯爷又怎么会生出谋逆之心呢?”
撇开顾威这个因素不说,萧冠对驸马是相当满意的。宝贝女儿说的话比所有人都奏效,萧冠的心有所动摇。
为了彻底打消萧冠对顾威的防备之心,萧慕雪又道:“父皇,顾侯爷没有捷报传来,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众所周知,西凉之地极寒,常年风雪不断。西凉军队习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可我们的军队不习惯。在这个先天条件上,我们就失去了优势。”
“我军万里西征,人疲马劳,西凉军队则个个精力旺盛,在这个后天条件上我们也去了优势。”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顾侯爷还能坚守石门关,虽说他暂时还没有打赢过战,可西凉军队也没捞到好处啊。”萧慕雪顿了顿,道,“如果换成别人去统领,说不定早让城池失守了。”
这别人指得正是,骠骑将军秦摄!萧冠细细品味着萧慕雪的话,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自家女儿有把嫁妆捐献给军队的意愿,萧冠如果扣着粮草不发,拿钱去南巡,那传出去真是会贻笑大方。这瞬间,皇帝突然有点自惭形秽。
他微微说道:“朕这就让人给军队拨粮草拨银两。雪儿,你的嫁妆还是留着吧,国库还不至于拿不出银子。”
萧慕雪摇头,目光坚韧,“父皇,三军将士如今最需要的是鼓励,如果士兵们知道公主变卖嫁妆来支持他们抗敌,我想他们的斗志一定会空前高涨!打败西凉,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