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栖歌(48)
终于,找遍了平清的每一寸土地,她才消停下来,失魂落魄,来到他面前喃喃自语:“她走了,我找不到她了……”
一遍又一遍说着,像剥去一层又一层倔强,仿若还是那个练剑弄伤自己后会哭泣的小姑娘,可以痛苦到撕心裂肺,再无坚忍与孤傲做伪装。
好多年,从未如此失态。只是因为祁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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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秉言应该没看到自己吧?长风想着,坐在公主府内,立马又不安起来,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岳公子真是好本事啊!”绍韵替她斟满酒,“打晕本宫,不告而别,你还是第一个!”
长风心下一惊,端起酒杯,正要喝下,忽然想起了下药之事,又手忙脚乱放下,干笑道:“哪有哪有!分明是公主自己喝醉了。不辞而别确为在下之过,今日特来给公主赔罪。”
“是吗?”绍韵俏脸一寒,“是来见我,还是来见大周的那个郡主?前些日子,在闻歌楼私会,我可是瞧得分明。”
私……私会?分明是光明正大好吧!怎让这公主一说,自己像被捉了现形!
见长风不语,公主自顾自说道:“本宫劝公子莫动非分之想!虽说是窈窕淑女,但自古红颜祸水,不要招惹的好。”
“什么意思?”长风皱紧了眉。
“她的事,公子就那么上心?”绍韵嗔怪着,“告诉你也无妨,那美人活不了多久了。至于为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神神叨叨,长风不安起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出了公主府,她赶忙回了闻歌楼,向江泠音打探消息,江泠音只告诉她,大周来使入京多日,皇帝迟迟未肯接见。
为什么不肯接见?若是诚意联姻,那应奉上宾礼才对,如此冷待,是为何意?
这么多年,大周和东行关系一直紧张,互相犯边不断。但大周朝局动荡,东行皇帝新登,能忍则忍了,一直未大动干戈。
年初,东行亲递了国书,大周派了来使,可又这般不接见,耍人呢这是!
长风光想想就恼火,她让十二去驿馆盯着,自己则接连几日出入公主府,旁敲侧击,未果。这让她一度怀疑那个公主是不是骗自己。
十二眼巴巴望着太阳落下山,月亮又爬起来,打了个呵欠,继续抱着树干坐着。
江师姐说了,让她好好听小六的话,保护好那个大周美人,她接连好几日盯着,一点也不敢懈怠。
临近夏初,树上的蚊子多了起来,盯得她满脸是包,她再也受不住,趴下树,小心翼翼走动着。
阁子里的灯熄了,里面的美人姐姐应该也睡了吧!她又爬上了屋顶,躺在瓦片上,看着月亮,不一会沉沉睡去。
她睡觉时极灵,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醒来。除却来往的丫鬟宫人,黑夜再无异样。
忽有一瞬,安静的可怕,只剩下周围的虫鸣。她的小脑袋瓜子终于机灵了一回,睁开眼,便见着黑色的影子轻车熟路走进了阁子。
极轻,功夫不在她之下。她秉了呼吸,透过瓦缝,忽然就简单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匕首,刚要动身,床榻上的洛栖歌突然睁开眼,轻巧躲开刺向她的匕首。
“你是何人?”洛栖歌呵道。
黑衣人甚为灵活,急转手腕,朝着洛栖歌再次刺去。洛栖歌手无寸铁,眼看不敌,十二才从窗外翻进来,朝着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未料到还有旁人,一个疏忽,手臂被刺破,便急忙翻窗退去。
十二刚想去追,洛栖歌拔了剑转身朝她袭来,十二将将躲过,却听她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好人!”十二抱头就躲。
洛栖歌那剑对着她:“何人派你来的?”
十二想了想:“我师姐不让我说。”
洛栖歌收了剑:“你师姐是谁?”
“小六!”刚说完,她捂了嘴,“不对,不是小六,她不让我说的。”
洛栖歌心下了然,唇角微勾:“你走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了,我能护好自己。”
“哦。”十二正要翻窗出去,又想起来了什么,回身道:“你的剑式我好像在哪见过。”
洛栖歌道:“你的剑式我也好像在哪见过。”
十二扯下面巾,笑弯了眼:“你肯定见过的,我用的小六教我的剑法。”
洛栖歌才看清那张脸,稚气未脱,一笑漏出一对小虎牙来,可爱至极。
十二跨坐在窗口上,又道:“还有还有,刚刚那个黑衣人的剑式也很熟。”
“是吗?你师姐怎知会有人来刺杀我?”
“她才不知道。”十二晃荡着两条腿,“她只让我保护好你。”
洛栖歌眉头微展,看着十二自窗边跃下,跟着消失在黑夜中。她在窗前怔了好一会,蓦地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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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敲着十二的脑袋瓜子,欲哭无泪,说好了千万别告诉洛栖歌的,这下全盘托出。
十二也委屈,终于懂了什么叫费力不讨好,狗咬吕洞宾!然后也有了点觉悟,凭什么要提她去保护她喜欢的人,果断撂挑子不干。
长风无法,只好自己去盯着。她躲在紫衣巷入处,远远注意着驿馆那边的动向。
谁知,那绍韵公主就像长了双眼睛放在她身上般,她在哪那人便在哪撞上她。
“岳公子,上次答应送你药,刚好大夫来了,你随我去取吧!”
花样真多,长风司空见惯,躲又不是,寻思哪天换回女装,别让她再纠缠自己了。
这次却不同往日,绍韵并没有回公主府,而是出了紫衣巷,到了城东的医馆。医馆有些年头,上面的字都有些看不清,他随着绍韵公主进去,里面跪拜了一地,唯独一个布衣男子,依旧头也不回地捣着药。
“阿绪,我的药呢!”
男子才回过头,长风瞧了他一眼,目瞪口呆,竟是宋方绪!
宋方绪也愣住了,“皇姐,这位就是你的座上宾?”
绍韵难得羞赧,扭捏地点点头。长风惊掉一地的鸡皮疙瘩。
这宋方绪惊还是个王爷!早该想到的,他给洛栖歌吃的药便不是凡品,又恰是东行国姓。
离开了医馆,长风试探着打听宋方绪。绍韵对此直言不讳,说宋方绪是先帝胞弟正阳王之子,是她的堂弟,好医成痴,游荡四海救死扶伤。年前正阳王病重,他才收了心回封地。眼下,四王爷伤重,自是不能成为娶亲之人,所以几日前才召了宋方绪入京。
好嘛,刚打残了一个四王爷,又来了一个宋方绪。
长风揣了药,又在韶归街上遛了好几圈。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时,才又返回到紫衣巷。
夜间难得安宁,她站在树上闭眼沉思,想着究竟是何人昨夜刺杀洛栖歌。还有今日,东行朝中装模作样派人去搜捕刺客,但这驿馆内的巡守并未增多。
微风拂过,传来不知名的虫鸣声,窸窸窣窣。她深呼了一口气,看向洛栖歌住的那方庭院,灯烛浅浅,她就站在窗前,朝这边望来。
纵使在黑夜中,长风也感觉自己无从遁形,静默着回望好一会,不由自主从树上下来,朝着庭院走去。
“你来了。”洛栖歌道。
长风走至窗前,停住可可脚步。身后竹影横斜,错乱不堪。
“我来了。”
洛栖歌露出一个单薄的笑,一如她身影的萧条。长风就那样看着,心底的不安在涌动,她向洛栖歌伸出手:“跟我走。”
“去哪?”
“我带你离开这儿!”她好像用尽全身的勇气才能说出口,“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见洛栖歌不语,长风的手缩了回来,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尴尬笑着:“今日我见到宋方绪了,他是正阳王世子。若是两国联姻,你嫁给他也不错……”
“哪里不错?”
祁长风想了想:“正阳王府无心朝政,你嫁过去,一生安稳。宋宋方绪虽不若祁长泽能征善战,但至少济世救人,妙手仁心……”
“够了!”洛栖歌冷下脸打断她,“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往别人怀里推?”
祁长风偷瞄她一眼,低声道:“我也不想,若是我往后不在你身边,总得找一个好的来护着你吧!”
“那你自己呢?”
“我……”祁长风头埋的更低了,“我喜欢你啊!”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抬起头来,却发现洛栖歌淡笑看着她,目光浸染了月色,些许清柔,然后朝她伸出手,道:“进来。”
祁长风怔然,拉紧了她的手,跃进了屋内。
月辉清浅,恰好能看清洛栖歌的眉眼,祁长风看着看着,就想着了迷般,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洛栖歌不答,只贴得很近。下一刻搂住了祁长风,吻了上去。
祁长风脑中一片空白,耳畔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忽又是一阵风吹来,夹着些许温度,好像连着整个室内都变得灼热起来。
她伸手去解洛栖歌的衣衫,洛栖歌并未阻拦。两人在一室旖旎中,跟着沉移的月影,一起沉沦至床侧,最后是祁长风触及到洛栖歌肩头的伤疤,才清醒了片刻。也只是迟疑了一会,下刻洛栖歌便反欺了上来。
“做……做什么?”祁长风哆嗦着,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全身没来由发软。
“你说呢?”洛栖歌替她宽衣解带。
好吧,她懂了。她就不该进来!
第62章 变故
直到长风一缕缕,一寸寸被吃干抹净了,她才后知后觉洛栖歌早对她没安什么好心。
悔不该没听虞儿提醒啊!
长风窝在被衾深处,嘀咕道:“……原来你竟是这般不正经!”
恰好落入洛栖歌的耳中,她伸手抚上祁长风的脸,借着盈盈月辉看着她,浅浅一笑:“什么不正经?喜欢你很久了。”
仅此一句,让长风久久不能平静。她看向洛栖歌,浅笑的眉眼仿若被万点星辰晕染,清冷却又温柔,一时仿若动荡在她心间,无事生非平地生波。她也伸手,轻轻摩挲着近在咫尺的眼睫,痴痴笑着,“小歌,让我亲亲你吧!”
“好。”
她轻轻落了一吻,如获至宝般欢喜,原来,光明正大的喜欢是这般滋味。她搂紧了洛栖歌,在她颈窝中蹭了蹭,眼角便湿了:“以后别离开我了……”
“不会。”
洛栖歌轻轻拍着她的背,忽然就碰到扭曲不平处,手轻轻颤巍了一下,扳过她的肩头坐起身来,借着几分月色,便看清长风背后那道疤。
极深,从肩头至腰侧,应是留了很多年,依旧长不好。当时伤得该有多深。洛栖歌看着那伤疤,仿若一把利刃剜进她的心,鲜血淋漓。
“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她低哑问出声。
长风忽一听闻,身形一顿竟忘了挣扎,慌张拢好了衣衫,故作轻松道:“没事。你也知道我是四海阁杀手,小打小伤难免会有。”
“当时很疼吧!”
“我忘了……”长风说着,环住了洛栖歌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身侧,又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别离开我。”
长风不知是怎么睡过去的,只记得做了个很长的梦,可醒来却又忘了。她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刚刚放亮,又看了看身侧熟睡的人,心情大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