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栖歌(30)
“那好吧。”洛栖歌脱口而出。
祁长风不可置信看着她,又对她挑挑眉确认再三,最后确认没听错,笑容慢慢爬上眉目,桃眼跟着生动起来,欢喜地扯上洛栖歌的手腕,道:“走,哥哥我带你去看花灯。”
洛栖歌失笑看着走在前的人,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她并不喜欢轻佻的人。
过了街口,就见着王虞儿站在一个摊子前,试着架子上摆着的面具,好像是什么好玩的事,自己对着不同的面具笑不停。
王虞儿见着二人拉扯着走近,收起摊子上好看的面具抱进怀里,冷哼一声:“洛绝,给我付银子!”
“为何让我付?”
虞儿扬脸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中秋的灯会,你们两个合起伙来骗我,我丢给你了一大把银票,你还我!”
长风讪讪道:“记得挺清!”又转到洛栖歌身侧,在她耳边小声道:“洛大人,这次我可没偷你东西吧!”
洛栖歌知道她在揶揄自己,有些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她倒好,像小人似的坏笑着,然后从架子上拿过一个鬼头面具扣在脸上,在她面前晃悠。
她顺手付过银子,对着祁长风道:“记得还!”
祁长风忧愁道:“我可没钱,你想让我拿什么还呢?”
“随你。”
她笑:“那你看我可值几个钱?”
洛栖歌脸上浮出一抹笑意,还不待回答她,就见一旁的虞儿斜眼瞧着她,财大气粗地说:“记我账上!”
祁长风愣脸看着她,干笑两声,满心都是:你有钱,你最有钱了,好吧!
市集上的人不似中秋那般多,但也算热闹,几个带着虎头帽的小孩打闹着自长街而过,倒给给这寒冷的夜晚添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走过江烟楼不远处那座桥,远远就见到街道上站着一个玄衣男子,身量修长,神色漠然,仿佛与这热闹的景象隔绝开。
见到洛栖歌走近,他脸上才露出一丝欣喜,却又见她的手被一个带着鬼头面具公子哥模样的人牵着,眼中寒光毕现,握紧了手中长剑冲了上来。
“师妹,你果真会来此处看花灯,我找你有些事情!”隐无忧又将目光放在长风身上,问道:“他是谁?”
“要你管!”虞儿往长风背后缩了缩,恶恨恨道。长风倒是心下有些不解,什么叫果真,莫非她时常回来此处看花灯?
隐无忧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五小姐还是快些回府吧,刚瞧见四公子带着家丁在寻你。”
“四哥?”虞儿苦难起来,扯了扯长风的衣袖,巴巴望着,“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好。”长风应下,又见洛栖歌冲她点点头,才宽下心来,装模作样朝她抱拳道:“洛大人,在下先失陪一会,待会江烟楼下见!”
洛栖歌见长风变了腔调,将纨绔子弟的语态学得惟妙惟俏,眼中多了笑意。隐无忧见状,只感觉心头由说不出的沉闷,抬起剑柄指着长风,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长风用了几分力道,一把拨回他的剑,不屑道:“你也配知道?”
隐无忧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一时杀机毕现,抬手就要去拔剑,不想长风更快,一手按回了剑柄,轻笑道:“隐大人,你太慢了。”
他神色一沉,不由分说去扣长风的手,长风手腕急旋挡了开。他又作势拔剑,却再次被长风按下去,又走了好几招,才恍然自己拳脚功夫根本没她快,处处被克制,心头不由诧异起来,平清何时出了这号人物,自己却不知?
还准备动手,一旁洛栖歌挡开他,面色不喜,道:“师哥,她是长风殿下。你来找我何事?”
隐无忧一愣,眉头锁得更紧了,看着祁长风大笑离去,握着长剑的手力道不自觉加重几分,转身对洛栖歌道:“师妹,借一步说话。”
洛栖歌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好。”
夜色冻人,寒风拂过,揉碎映湖灯火,波光一片。王虞儿也是想了好久,才停下脚步将话说出口,“长风姐姐,你知道长夜哥哥在哪吗?”
祁长风身体一僵,面具下的那张脸也跟着惆怅起来,纠结了半天,才道:“你怎么老想着他?他有什么好的,木头一块,你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别人身上。”
虞儿头埋的很低,“他什么都好,我才不要想着别人。”
长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虞儿又几近哀求道:“长风姐姐,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好不好,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不知道。”长风心头不是滋味起来,但就算告诉了又如何,难不成她能放下自己的身份跑出找长夜不成?
“怎么可能!你们当初不是一起离开平清的吗?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虞儿眼眶泛红,语气急厉好似质问,“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蹲在那个算命的身边,说知道我喜欢的人在哪,现在你说你不知道,是不是都在骗我!我听人说,他没了,是不是真的!”
说着,她竟大哭起来,像极了稚童。长风大脑一片空白,只束手无措将她拥在怀里,好几次翕动嘴唇,想告诉她真相,可当如何去说?
说长夜没死吗?说当年相府和平护司铁了心要杀长夜,自己扮成他的样子护了他吗?说他就在濯州吗?还是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和你相府有半分交际了?
她不敢说,怕每一句都是扎在虞儿抑或是自己心头的剑。瞒着吧,所有的过错让自己来承受,这样傻傻的一个姑娘,就该应了她的名字,一生无虞。
正想着,远处传来了王秉言的呼声,她松开了虞儿,低低安慰着:“别哭了,我会帮你找到他的。你四哥来了,跟着他回去,好好睡一觉,说不定阿夜明天或者后天就站到你面前了。”
虞儿止住哭声,泪眼婆娑望着她,然后嘴角才扯上笑意,语调抽搐道:“真的吗?”
“真的。”
她看着王虞儿奔向王秉言的背影,倏忽发怔,来到了河边,借着抹灯火,将脸上的面具取下,却看见水中影子挂着苦涩。恨恨扇了自己一巴掌,满是懊恼,就不该穿成这样出来,谁让自己偏生和他一样了!
浑浑噩噩走进人群,寒风刮过脸上钝疼,她才觉得荒唐。来到江烟楼下,并未找到洛栖歌,估摸是她的事还没完未来得及赶来。
心里空荡得难受,就四处逛了起来,走至街口,吹过一阵冬风瑟缩,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忽然耳边穿来细微的清脆声,一声声像扣在心扉,她遁着声音,在转角僻静的巷子口听到了争执的声音。
“师妹,今日师娘入宫接你回家,为何不跟着回来?”
洛栖歌冷笑一声,“我走了,谁来盯着祁长风?”
“那祁长风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定远侯不日就要进宫述职,到时候再看。”
“好,若是抓到她私通陆氏的罪证,莫要再心软,你看她将栖良害成什么样子了!”
洛栖歌低着头,咬了咬牙齿道:“知道了,不会心软。”
可当她刚转过身就要离开,一抬眼熟悉的身影就落入眼中,刹那心底一凉,整张脸上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慌张,不可置信见那人呆呆望着自己,脸上没半分色彩以至于苍白,她脑中彻底乱了,颤抖地叫了声:“长风……”
祁长风再看不真切她,冷笑着,头也不回地跑开。
她不知自己要去哪,顺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跑着,一瞬惊慌失措,她不愿相信,甚至告诉自己听错了,见到的那人不是洛栖歌,可那样熟悉冰冷的话语终究陌生不了……
为什么?她愿意再次相信她,而她竟要这般辜负,这般背叛。原来,她的人呐,终不是她的人。
不知在人群里冲撞了多久,抬起眼来,竟又见到了高大的宫城门前。原来,下意识还会想起这条路来,多可笑,所有人都没了,还记着干嘛?
又一脚踏回宫城,黑夜的天幕下恍惚剩她一人,孑孓踏在青石铺就的地上,忽然一变冰冷就砸入眼睑,她扬起头,泪水便顺着眼角溢出,下雪了!
第44章 藏匿
冬日里的这场雪有些急,长风从城门前一路走到归离宫,竟被融化的雪浸透的身子。浑身再也没有一点温度,就连心底也是凉的。
冬儿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焦急问出口:“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她凄惶的笑着,“无事,你先退下休息吧,不用再侍候着了。”
冬儿还想张口问询,但终究按下心中好奇。行了宫礼刚退出侧殿,就见着洛栖歌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好生奇怪?出去还好好的两个人,这是怎么了?她不懂,也不想知道,宫中这个地方终究不适合知晓太多。
长风呆呆坐在偌大的宫中,目光跟着跳跃的火烛涣散,下一刻瞟向画屏边的铜镜,那里清晰地映着一个人,她脸上挂着凄惶与苍白。
她怔神看着,想嘲笑下那个人,可刚勾起一抹牵强的笑,镜子中的人竟也无情地嘲笑着自己,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狰狞的面具,又重新带上,这样就再也看不到藏匿在背后可笑的表情。
不一会,殿门被推开了,在寂静的黑夜中响得格外惊心。她又听着那高高低低的铃声,恍若惊动黑暗里的梦魇,唤醒了记忆深处的悲漠。
洛栖歌停下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看到那颓缩在一起的身影,心头全是懊恼与自责,尽管那些话并非她本意,但终究是由她说出来的,便急急想给她一个解释,“长风,你听我说,并非你想的那样。”
祁长风抬起头来,面具下分不清悲喜,只听她低哑问道:“那该怎样想?想你并没有处心积虑接近我,时时刻刻监视我?”
洛栖歌心底一窒,唤道:“长风……”
“洛大人!”祁长风站起身来,一字一顿道,“我乃大周帝女,他人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唤一声殿下,你是何身份,直呼我名字!”
若说以前,长风一口一个“洛大人”,那里藏着调笑。如今这声着实生分,让洛栖歌心头也沉了沉,她几次口中发紧,险些说不出话来:“你就不能信我一次么?”
“信你?”祁长风大笑着来到她面前,长衫落拓,“你莫不是忘了十年前的事,我是如何信你?你又是如何待我?当我眼瞎,又信你一次,可你呢?洛大人,你可当真是心慈手软啊!”
她眼中透着凶光,有那么一瞬,似要将洛栖歌撕碎了才好。
洛栖歌脸色白成一张纸,踉跄后退了几步,险些没站稳,仿佛碰触到可怕的东西,惊慌失措下连喘息都有几分急促,“不……不是我……”
长风看着她的痛苦,并没有让自己好受一点,反而更加撕心裂肺,“我不信,不信你一点也不知情!”
“为什么不信我?”洛栖歌低下头,失神念叨出声,“那日,我爹让我把剑谱拿给你,可我从来没想到,剑谱里藏有东西!”
她的话像勾动经年回忆,让祁长风又回到那一日,洛平秋带人来到殿内翻找东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那本她遗放很久的剑谱中找出一封信来,成了岳氏谋反的罪证!
“可……终归是你,将那封信送进宫来。”长风无力道,“走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洛栖歌站在原地看着她,未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