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找上门来了(74)
后半夜陆老夫人来过一趟,祖孙二人悄摸摸围着襁褓里的小娃娃笑开花,寒蝉堆雪边打呵欠边感叹她们主子运道来了。
说不上是母凭女贵还是女凭母贵,反正母女俩否极泰来。
瞧瞧这对祖孙觉都不睡也要多看几眼的热乎劲,知道的是晓得生了个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生出来的是陆家全部的希望。
“你当初生下来的时候,祖母还要夸张,守着你三天三夜没敢合眼。”
明月高悬,星辰漫天,不忍吵醒桃鸢,陆老夫人牵着陆漾的手来到后花园:“你那会真就是祖母活在世上仅有的盼望,陆家沉重的担子压在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娃身上。
“你生来丧母,父亲没多久也去了,我拉扯着你一点点长大,盼你立业成家延续子嗣,不负你爹、你祖父、你曾祖父,不负陆家祖祖辈辈的不懈努力。
“一代代人富贵险中求才有了咱们陆家‘陆地财神’的美名,天眷陆家,降下滔天财运,可往上数几代,哪位先人没经过杀身之祸?
“财可通神,亦能招鬼,多的是人盯着陆家的财。
“阿乖,你有后了,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人,谁说女子不能让世人惊叹?你先祖曾做到的事,你要做得更好,更漂亮!让阿翎提到你,以你为荣,知道吗?”
月下谈话,祖孙交心,陆漾火热的心逐渐恢复冷静。
想到女儿,想到此时在屋里睡下的桃鸢,她目色清湛:“祖母,我省得。”
“陆家子嗣无男女之别,盖因男女都能振兴陆家,传承血脉。光‘省得’不够,还要再大胆一点,再聪明一点。”她话音一落沉默稍倾:“你附耳过来。”
陆漾上前两步。
陆老夫人低声道:“今夜,那里不太平。”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陆漾看到大周皇城耸立最高的一座塔,塔名宏图。
宏图塔,又称帝王塔。
大周的每一位帝王继任当日都会登临此塔,俯瞰洛阳城。
“帝后新婚,知我陆家产女,特乘銮驾冒雨前来,岂料中途惊雷发作,致陛下昏厥,昏厥之前,陛下大喊凤凰。”
“凤凰?”
“凤凰。”
陆漾心神激荡,夜雨猖狂,电闪雷鸣最要紧的关头,不正是鸢姐姐诞下阿翎之时?
“怎么会这么巧?”
陆老夫人久经沧桑的眉眼低沉,喃喃自语:“是啊,太巧了。”
先有陆漾凤凰入梦,后有李谌凤凰惊驾。
前者还好,后者可不是好兆头。
“凤凰何以会惊驾?朕万乘之躯,受苍天庇佑,雷霆风雨岂能损伤圣体?国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宏图塔。
李谌晕厥之日适逢国师道贞于宏图塔修行,陆尽欢将人带入此塔,得道贞唤魂这才使得大周皇帝有惊无险。
“国师?”
道贞轻甩拂尘:“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李谌眸色微凝,略有为难。
新后方立,没能给她一个体面的新婚夜于礼法道义上其实不妥,又则皇室与陆氏结盟,皇后为他盟友,盟约初定遇事便瞒着对方……
他拧着眉,良久不语。
大太监领着宫人鱼贯而出,陆尽欢低声笑了笑:“陛下无碍,臣妾就放心了。”
她起身告退。
端的是落落大方,进退有致。
李谌面子上挂不住,等人全然退出去,抬头温声道:“还望国师为朕解惑。”
他诚然是位秉性温和,礼遇于人的仁君,道贞定定看他,看得天子李谌浑身不自在好似做错事一般,紧张道:“国师,朕、朕有哪里不妥?”
堂堂七尺男儿,身子本就没寻常男子健壮,经此一劫,整个人气血不足,脸色苍白。
“凡人目见凤凰,此为善事,象征此人秉性纯真,是上苍认可的大善人,假以时日必有大作为。贫道在这里先行祝贺陛下。”
“欸?喜从何来?”
道贞背对他踱步,沉吟道:“得见凤凰,为人生一喜。而天子见凤凰,则为天降洪福,若能降服凤凰,千秋功业近在咫尺,此为二喜。陛下一夜得两喜,贫道怎能不贺喜?”
李谌笃信不疑:“国师,凤凰指的是何人?为何要冲撞朕?莫非是嫌朕这皇帝做得不够好?”
“凤凰乃神物,性情自然与人不同,本事超群,秉性古怪些实属常理。”
“有道理,那这凤凰——”
道贞轻笑:“陛下今夜是为谁而去?”
“是为陆少主和少夫人腹中胎儿……”他细细思量,不确定道:“国师是说……”
“贫道什么都没说。”
道贞转身:“陛下休养好,便自行离去罢,恕贫道不再相送。”
她人走了,留下天大的疑团横在李谌心头。
陆漾年十八,陆少夫人的女儿今夜降生,怎么也不可能是他等的福星。
那这‘凤凰’,指的是……。
道贞急色匆匆来到宏图塔顶层的一间房,门扉掩好,转身她一口血呕出。
大周信奉不周山道统,不周山护皇室无忧,然今夜她对天子说了谎。
凡人目见凤凰,乃兴旺吉兆。
而天子雷霆雨夜窥凤凰,此为极凶之兆!
陆家一场天大的祸事悄无声息被抹除,不仅如此,还令李谌误信陆漾为凤凰化身。
道贞连吐三口血,面色灰白:“欠你十分,今夜,应能偿三分罢……”
第49章 乐在其中
全新的一天,太阳从东方升起。
桃家,焚琴院,崔玥沐浴焚香编写琴谱,一曲既成,焚烧成灰,堆在不大的铜盆。
哪怕常年伺候崔玥的婢子也不知,夫人何故费尽苦心创作出全新谱子又毫不心疼地焚去。
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
侍候崔玥最久、最忠心的崔嬷嬷或多或少猜测出一些,盯着铜盆内的残灰神情愈发恭谨:“主子,要不要给那边送贺礼?”
桃鸢平安产女,崔玥嘴上不说,心底是实打实开怀的,若没断亲一事,桃鸢的女儿在血缘上讲是崔玥的外孙女,外祖母为外孙女预备贺礼合情合理,不预备才是不正常。
但桃鸢与桃家断绝关系,断亲书上写的一清二楚,从此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崔玥摇头。
崔嬷嬷张张嘴,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桃毓院里。
妹妹顺利生产,桃毓自是打心眼里高兴,喜色凝在眼底,他叹息一声。
下人听不到回应,便知这是要作罢的意思。
都断亲了,就该断去所有往来,没有上门贺喜的资格。
两不打扰,互相祝福,方为兄妹相处之道。
桃家如此,崔家亦是如此。
昨夜风雨大作,李谌被惊驾的事藏得深,除了要紧的一些人知道,多数人并不晓得雷霆雨夜大周皇帝陛下被异象中的凤凰冲撞得丢了魂。
外人不知,陆家却有门路探知这隐秘。
陆漾浅浅小睡一个时辰,醒来时窗外天空明澈,三月春风吹过柳梢头,最适合醒神。
她愣怔半晌,以手扶额,耳畔回荡祖母夜里提点过的‘凤凰惊驾’。
无巧不成书,太过巧合反而足够说明问题。
这世间诚然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可称玄妙的存在,譬如不周山为天下人所知的祈福术、固运术,不周山之所以能得大周君民信奉,本事非凡人可测。
陆漾的心始终不得踏实。
原该是欢欢喜喜庆祝女儿降生的日子,她长吁短叹,桃鸢默默观察她有一会,见她心事沉重,讶异道:“什么事惹得你愁眉不展?”
“鸢姐姐?”
陆漾回眸,走上前卷起床帐,见她不施粉黛长发披散的模样,蒙在心上的阴霾散去,思绪在脑海过了一遭,不再迟疑地将夜里发生的隐秘一一告知。
“帝后新婚夜为我等冒雨奔波,本是对陆家的无上爱重,不凑巧发生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