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找上门来了(143)
陆漾以为她很惨了,可回头看着跪下来的村民,再看看大祭司颤抖的肩膀,她恍然明悟原来是曾经的她过得太好了。
她不懂当地人对海神的热切信仰,不懂这些人为何对外来人持如此态度,然而她切身明白一点溺水者,会死死抓着救生的浮木。
因为那是活下来的仅存的希望!
这些人,祖祖辈辈生活在此,也许早已尝试过无数走出这片海域的法子,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只能将目光投向更远的‘世外’。
她垂下眸子,想着远在大周的妻女,想着年迈受不得刺激的祖母,想着无数指望陆家存活的百姓、商户,困惑的眼睛燃起光亮!
“都起来罢。”
她声音年轻有力。
大祭司搭着递来的手臂率先起身。
所有人跟着站起来,看着陆漾,眼睛好似在仰望神明。
“那我们就一起努力罢!”
陆漾笑了起来。
人们在她明媚的笑容里得到了些许安心,大祭司举起权杖,附和道“听海神大人的!”
莫名其妙被推上“海神”之位,陆漾微囧。
当晚,她郑重换下那身值钱的锦衣,珍而重之地封存好,像封存她光鲜亮丽的过去。
天明,念鱼走出门来见她穿了一身粗麻衣,细麻绳绑着高马尾,额头光洁,桃花眼奕奕有神。
她实在没见过比“海神大人”还美的人。
几日后陆漾在大祭司那里见过了村民信奉的海神像,怎么说呢,和她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她摸摸鼻子,借了大祭司的权威,召集方圆百里的村落。
她要化零为整,人多才能力量大!
当然,仅仅借着“海神”的名头是不够的的,现阶段她要拿出令人信服的能力,要改善村民生活现状,成为他们的主心骨,更要定制地图,看看被死亡之海封锁的领域究竟有多大。
这是对她的考验。
为了回家,为了不负众望,陆漾只能迎难而上!
而在遥远而繁华的大周,出海搜寻的十几支队伍只回来了两队,在海上漂泊多月,依旧没探听到少主的下落。
被海水吞没的人,或许早就死了。
只是这话他们不敢说。
这话没人敢说。
少夫人积威甚重。
洛阳城飘起鹅毛大雪,脚下烧着地龙,一段压抑的沉默过后,冷淡的女声隔着屏风传出来。
“知道了。”
桃鸢抱着怀里的女儿“下去罢。”
“是……”
陆漾遇难,多少人等着看陆家的笑话,老夫人承受不住至亲离去之痛,她这一倒下,闹出来的乱子不小。
是桃鸢站出来接下这个烂摊子,扛住了最风雨飘摇的时候。
“阿娘……”
陆翎扯扯她的衣角,不大的小娃娃,似乎已经从漫长的时间反应过来疼爱她的另一个母亲,丢了。
“阿娘没事。”桃鸢将陆绮交给堆雪,弯腰抱起她。
大雪纷飞,迷乱泱泱洛阳城。
陆老夫人喝完最后一口药汤“鸢儿呢?”
“少夫人去巡查在京都的商号了。”
鱼嬷嬷伺候她坐起身,用帕子为她擦去唇角残留的药渍。
“患难见人心。”陆老夫人慨叹道“辛苦她了。”
她又问“偱香呢?”
“苏女医还在研究带回来的东西。”
她的命是陆漾救的,无论陆漾活着还是死了,她都要完成她吩咐的事。
苏偱香神情认真地窝在炼药房精研各类香膏。
皇宫,御书房。
李谌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心头缀满烦躁——凤凰罹难,太子又不争气,世家尾大不掉,心野了,行事未免张狂,他的御令颁布时而还要受阻,对于一个心怀雄心壮志的帝王来说,无疑是天大的羞辱。
他再次怀念陆漾还在时对世家的掣肘。
如今他的凤凰没了,镇偱司统领也跑了,崔莹和宋拂月固然好用,到底没桃鸢精明。
他这个皇帝当得难受极了。
人才难得,李谌望着窗外愣神,一炷香后,他嗓音沙哑“去请皇后来。”
陆尽欢来得很快。
陆家的小羽毛再过几月就要满两岁,帝后成婚也快要满两个年头,陆尽欢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野心,观察下来,李谌也渐渐明了。
总而言之,此人可用。
“见过陛下。”
“起来。”
李谌秋后病情加重,哪怕有国师为他调养身子,见效缓慢,他操心的事太多了,若能当个富贵闲人,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但……
为人君者,哪能当一富贵闲人呢?
那是对天下的不负责。
这是他的命。
他看着他的皇后,沉声发问“尽欢,你来帮朕可好?”
尽欢笑意清淡,陆漾这一失踪,连月发生的事使得她身上的气质肉眼可见地有了变化,她玩味地看着一身病骨的陛下,李谌握着她的手,许诺般温柔“你来帮朕,朕也帮你。”
世人总道帝后夫妻情深,但他二人心知肚明,虽是夫妻,两人之间从无爱情。
那何为夫妻呢?
身在皇家,至疏至亲,最需要防备,也最不需要防备。
她听懂他的承诺,轻声道“好。”
“少夫人,宫里送来的信。”
桃鸢百忙之中抬起眉眼,信拆开,一目十行看完,她面无表情“你回去告诉娘娘,陆家愿永远做她坚实的后盾。”
腊月初八,在半数朝臣口诛笔伐声中,陆尽欢入崇英殿辅政,常伴帝侧。
第94章 扬帆远航
“疯了,陛下真是疯了!让女人参与政务,这是生怕大周气数——”
“噤声!”
冷厉的言语堵住某大臣大不敬的牢骚,大臣讪讪盯着王相,半晌一声长叹。
窗外大雪纷飞,今年不好过。
康宁侯出海遭逢海难,被称为‘陆地财神’的陆家折了一半精气神,陆老夫人受不得刺激抱病在床,桃鸢辞了镇偱司统领一职,挺身撑起偌大的摊子。
陛下痛失左膀右臂。
陆家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帮助皇室制衡世家?
于是世家反扑,太子监国期间表现拙劣,几乎被人牵着鼻子走,害得本该养病的李谌恨其不争地从病榻爬起。
许是心头烧着的那把火又恨又狠,不多久,出了一个‘昏招’。
让皇后参政。
崇英殿何等肃穆庄严之地,李谌愣是分出一半的权柄和满满的信任,扶枕边人上位。
眼下朝堂代表世家利益的朝臣们齐聚一堂,王相制止同僚大不敬的言行,眉眼裹着深深的惆怅:“陛下一意孤行,老夫也劝不了了。”
“王相,您——”
王相抬起手:“随他们折腾去罢。”
君臣有别,真要闹大了,他指定陛下还有更疯狂的后手。
不如各退一步,君还是君,臣还是臣。
世家求权高,也求传世的清名、美名。
大臣们苦劝不得,三三两两地结伴从相府出来。
这天阴沉,白雪如絮,阵仗倒不小。
上了年纪的顽固派你看我我看你,叹了声“你脸长得真丑”,再被人挤兑一句“是没你脸上的褶子多”,而后各自苦笑,各自笑骂,转身,投入这茫茫飞雪。
他们也不全是为了一己之私,换个角度似乎也能理解李谌的所思所想,不外乎是今上少时被掌控惯了,人到中年便受不得受人掣肘。
他开恩科,鼓励女子入仕,他改周律,允许同性成婚,说他离经叛道也好,说他生有反骨也罢,总归这位不是昏君。
不是昏君,却比昏君昏起来更可怕。
陆尽欢那是什么人?
是陆老夫人亲手养大的孤女,是大周皇后,别看陆漾没了,陆家萎靡不振,可再过些时日呢?萎靡不振的陆家好比陷入昏睡的雄狮,雄狮睡着尚且多方都奈何它不得,这头狮子若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