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瘸子(26)
霍桀眼神不明,一嗤,靠在另一面的沙发上:“所以你把他当做报恩?一意孤行的决定,人家不接受还得非要凑上去?”
霍桀继而反问:“你年纪才多大,现在做事都没个准头,哪来的自信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照顾人家一辈子?这些话你自己听到会信吗。”
徐司礼做事没见靠谱,被霍桀说的半天吱不出声,脸色涨得通红。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哥,你打击我,无非就是想自己上。”
霍桀面无表情:“我实话实说。”又慢条斯理的,彰显霸道,“你看上人家不代表我没有追求人家的权利,再退几步,你闯下的烂摊子,我前前后后帮你收拾过多少次。你欠他一条腿又如何,作为你哥,就算弟弟犯下的错,当哥也有义务弥补,或者由我亲自偿还债务不是。”
霍桀土匪行径的话将徐司礼堵得心口哽塞,本想打个感情牌,霍桀却连机会都不给他。徐司礼坐不住了,疼地从沙发起身,像一头烦躁的兽,奈何他的火气当着霍桀的面永远发不出,最后竟摔门出去。
霍桀展开臂靠在沙发,掏出手机,打开跟叶河清的聊天框。手指在上面刮了刮,又把屏幕锁了。
城中村的夜晚,十点左右灯就熄了大半,整栋楼零星的亮着几处微弱的光线。叶河清抱着自己枕头溜进叶小照房间,窜到另一头躺下:“小照,我过来啦。”
叶小照侧过身,对他无奈发出的叹息:“房里热,在那边好好吹空调凉着不好吗。”
叶河清抿抿嘴,熟练地把小背心脱下,穿条小短裤,像一只滑不溜秋的鱼贴在凉席上,抱着枕头贴脸颊蹭:“快睡觉。”
边说边展开薄薄的被子替叶小照和自己盖在肚子上,灯一关,兄弟两的呼吸十分浅。
叶小照欲言又止,抓住叶河清的手握了握:“小河,哥没有阻止你交朋友的权利,只是晚上送你回来的那位朋友,看样子非富即贵,跟我们并非处在一个层次的人。就算他对你再好,你自己也要掂量着有所保留,好吗。”
过了会儿才听到叶河清应声,他说:“霍桀没图过我什么,小照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叶小照说你没看清楚霍桀的眼神,除了亲人,哪有一个男的送另外一个男的到家楼下,何况是那些身份地位的富家子弟。
可叶河清看人单纯,抛开其他目的不谈,霍桀看上去对叶河清确实不错。退到最后一步看,假如哪一天他自己熬不住就此离开,有个真心对叶河清好的贵人把他当朋友帮助,他也愿意。
他们在世上不再有亲人,自己一旦去了,剩下叶河清孤零零的一个。他走后一了百了,叶河清那么年轻,要怎么面对往后漫长的时光。
上午叶河清送叶小照去医院透析,今天叶小照的主治医师要给他介绍一位刚从国外回来的肾病综合症的医生,危澜。主治医师向他简单说明这位危澜医生做过的几起堪称医学完美奇迹的手术,脸上的钦佩溢于言表。
叶河清在会议室见到那位医生,超乎意料的年轻,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完全看不出已经三十五了。
危医生笑容得体,却透着淡淡疏离。身姿笔挺,一身白大褂穿在身上平和不乏魅力,行为举止优雅,这让叶河清无可避免的感到拘谨,轻声细气的乖乖问了声好。好像课堂里的小学生见了颇具威严的老师,头也不太敢抬。
危医生宽慰:“放轻松,我看过你哥哥的病例,一会儿我们去见见他,以后会由我接手他的治疗方案。”
叶河清点头,悄悄打量这位医生。
危澜医生翻开病例和刚才的检查报告,向叶河清详细地说明叶小照目前的情况,算算时间,到之后就前往病房,跟着叶河清先与叶小照见一面。
这几年负责叶小照的主治医师为叶小照跟危澜医生相互做了介绍,叶河清跟叶小照亲,私下跟叶小照说起新医生,说新医生很厉害,他的病一定能医治好。
危澜坐在电脑前一页一页翻着关于叶小照的病情资料,抽屉的手机微微震动,跳出条未读消息。
“澜叔,见过人没?感觉怎么样,治愈的几率几成。”
危澜这侄子霍桀,第一次向他主动提出请求,要他医治个素不相识的人。
他回:“见过,像见到了一个脆弱又安静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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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会写危澜医生跟小照的故事。下午和晚上还有4更。
番外
叶小照最恨自己这副病怏怏的身体, 从小到大, 怨自己不争气。
自小就带着病, 叶小照见过父母是如何的疼爱他, 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又因为他的病, 日以继夜的争吵,无止无休,没有战火停息的一刻。
再之后他们想要第二胎,往后却无论如何也要不上,对叶小照的感情日渐复杂, 原本只是加诸希望的宠爱, 到后来对他又爱又嫌,明明知道要治他的病就是跳进一个无底洞,但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是他们唯一的一根浮木。
随着经济的负担越来越重, 叶小照听惯父母的争吵, 心也慢慢麻了, 沉默地把周围一切声音听进内心, 再封固起来。他不会主动去结交任何人, 更不会让人接近他, 老师当时建议他开朗些, 多交朋友有助于身体的恢复, 殊不知叶小照表面清高难以接近, 内心却卑微到了不希望任何人靠近他的地步, 他抗拒一切。
过了两年,父母领回来一个年纪比他小的男孩,脏兮兮的,才知道是被人丢弃的流浪儿。免费带回来给他一口不热不冷的饭,家里的活儿都交由那个瘦不伶仃的小孩做,小孩还得专门伺候他。
叶小照的父母都在一家工厂的流水线上工作,每天上班十二小时起,没有多余的功夫照看他,多一个小孩正好填补这方面的不足。
叶小照身体不好的时候经常请假在家里休息,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坐在客厅眼对眼。叶小照目光清淡,小孩拘谨,眼睛想看他又不敢看他,坐在小凳子上不停扣着指缝有些脏的手指。
时间再久一点,小孩的胆子在叶小照面前稍微大一点,会望着他出神,黑黝黝的眼睛真像夜空里的星星。被叶小照抓个正着,就又紧张的跑去拎扫帚打扫卫生,化身小陀螺一刻都忙转不停。
叶小照的父母没让他认小孩当弟弟,对小孩的出现什么意见都没表达。
两人第一次接触还是小孩擦家里玻璃窗的时候,个子矮小够不上,踩在他唯一坐的小凳子上摔了一跤,叶小照闻声出来,他一副犯错的表情,内疚到直接捂起眼睛哭。
叶小照开口:“哭什么。”
接过小孩手上的干抹布,一点一点把小孩够不到的地方擦干净,再带他去卫生巾把手洗干净。
小孩指甲留的长了,上面沾着污垢。
叶小照说:“怎么不剪。”
小孩低头,也不说话。
叶小照大概猜到什么,走进自己房里取了一把指甲钳,给他把指甲剪干净。
有了交流之后,小孩胆子更大了。父母在时他安安静静,窝在自己一方小小的角落不出现。等他们去上班了就出来跟叶小照待客厅里看电视,有时也看他。
叶小照身体恢复些就去学校上课,小孩变成他的小尾巴,每天上下学都会跟在他身后,他进了学校不能跟,才原路返回,掐着放学的时间,叶小照走出学校大门就望见孤零零站在不远的小孩。
风雨无阻。
那天叶小照突然跟父母说:“他叫什么名字。”
叶小照母亲说:“哪有名字,不搞那么讲究的,他在河边捡回来的,随便叫一个行了。”
叶小照觉得不太行,就给小孩取了名字,他的父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小孩定下名字,在之后又拖村长帮忙给他落户。
叶河清不敢叫叶小照哥,每天不是在家里干活,就是接送叶小照上下学,日子一久,叶小照慢慢接受叶河清的存在,生命中多了一个靠近他的人,感觉不错,很新奇。
叶河清已经过了上学的年纪,叶小照开始劝父母能不能供他念小学,村里的学堂只需要交课本费,其余全免,他觉得小孩还小,多认识些字是应该的。父母不同意,不愿意多在叶河清身上花费,叶小照只好自己教,趁放学父母没回家的时间,每天教他几个字。
那次村里来了医疗队,免费为村民做体检,叶小照的体检检查比较特殊,叶河清跟着他一块去等,顺便也做了个检查,叶河清的配对结果跟叶小照几乎符合。
消息传到父母耳边,他们看叶河清的目光变得不一样,叶小照再一次劝说,家里终于送了叶河清去学校念书,或许有些出于补偿的心里,总之叶小照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叶小照看着叶河清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他已经接受自己身体的现实,如果以后为了活着要这个小孩的一颗肾,他是不忍心的,但说到死,谁不怕,叶小照怕的。
他孤僻自闭,又自卑的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就好了。
早间的晨风带有一丝阳光的暖意,挲挲浮起窗纱,叶小照常年浅眠,这大半年的情况尽管有所好转,察觉身边有人走过,轻缓的脚步使得他一下子睁眼。
“危澜医生,”叶小照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旧梦中,有些克制压抑的东西积沉在眼底挥之不散,“我今天起来迟了。”
危澜医生递给他一个靠枕:“是我来早,先做个检查。”
叶小照点点头,没有任何抗拒的情绪任由对方给他检查身体。
危澜观察叶小照的神色,不会让他感到任何不适的询问:“做了噩梦?”
叶小照摇头:“只是一些过去的事。”
细碎稍长的额发落在眉间,叶小照看起来总是有点忧郁,清冷不语,非常惹人怜惜。至少对危澜而言,自第一次见面,这个年纪比他小许多的病人,轻而易举的波动了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