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锁金钗(65)
那就很清楚了,沈京墨这五年一定与这家人脱不了干系。
廖勤肚子里还憋着一件事,他打量了一会儿萧阎的脸色,才斟酌着措辞说道:“其实…这沈京墨,跟您还有点瓜葛…”
“有话快说!别他妈大姑娘似的!”
“您还记不记得……章家先前说,要送个人给您当人质的?”
廖勤这一提醒,可让萧阎想起来那件被他丢到脑后的事情了。
前段时间,萧阎在码头扣了一批枪械,是日本人的船,却挂着中国的旗帜。原来是章尧臣替日本人做幌子,帮他们偷运军需。
被截下以后,章尧臣派人送了很多钱来,软硬兼施,想让萧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好跟他一起合作。
萧阎对日本人虽然没什么好感,却也知道,跟章尧臣撕破脸皮对双方都没好处。
于是他随口开了个条件,就说枪可以还,但是这批东西经过他的手,日后一旦出了事赖在他身上,他嫌麻烦。所以为了表示彼此信任,请章家送个亲儿子到他这里押着,算个担保,要是一切顺利,他再把人还回去。
本以为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章尧臣不会答应,谁知次日他们就派了人说要送人过来。
原本萧阎还奇怪,章尧臣怎么肯舍得,后来才知道,不过是个私生子。又过了两天,听说那个私生子偷跑了。
跑了也挺好。
萧阎觉得那家伙也可怜,就没派人去抓,但是借着这个事好好做了一通文章,称章家人言而无信,也有借口把章家的势力好好打压了一番。
现在廖勤提起这件事……难道说…
他脸色变了一下:“你是想说,章家送来又逃走的,就是沈京墨?”
廖勤点点头:“……是。”
真是兜兜转转绕回了起点,早知道事情这么简单,又何至于走麻烦的一条路。
萧阎又拿出一根烟,刚想点火,又问道:“他……有家室吗?”
“根据调查的结果,没有。”
“那他跟这家人什么关系?”
“他从前在这里做过家教,这家主人和您同岁,好像也是师生关系。”
这回答似乎并不使人满意,萧阎蹭一下就把烟扔到地上,用脚碾了碾,眉心浮起个川字。
“去准备一下。”
“啊?”廖勤傻了,“准备什么?”
萧阎目光如炬,干脆利落给了两个字,掷地有声。
“抢人。”
————
刚和段烨霖吵完架的许杭,依旧有条不紊在药堂做事。
段烨霖的性子是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许杭从来不会因为惹毛他而影响自己的事情。
可是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是他再有把握,也总有意外。
就譬如现在,他刚抓了一包分量较轻的迷药,想着回去哄沈京墨喝下,再带他去医院验一验,那双眼睛若是能救得回来也得早点治疗。
可是,偏偏出了岔子。
蝉衣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就连发髻都有些歪了,来不及扶一扶就冲到许杭面前。
“当家的!沈、沈先生被人抢走了!”
许杭脑子轰一声炸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谁干的?”
“不知道,今儿他刚回来,突然就闯进来好多穿黑衣服的人,为、为首的…眼角还有块刺青…他们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我…我眼睁睁看着沈先生被他们拖进车里带走了……这可怎么办呀……”蝉衣急得哭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
敢闯进金燕堂抓人,来人名头一定不简单,难道是章修鸣的人?可是章修鸣是怎么知道沈京墨在他这里的?
不对,许杭否认了这个想法。
章修鸣的为人不会这么鲁莽,哪怕知道了,也不会大摇大摆的,阵仗这么大去抓人。
许杭一时有些头疼,之前看沈京墨那副害怕的模样,无论来抓他的是谁,只怕都有危险。
现在…他该怎么做呢?
蝉衣倒是给他出了个好主意:“当家的,咱们赶紧找司令吧,让他出兵去救人呀!”
听罢,许杭头疼又紧了些。
才刚刚和段烨霖吵了一架,现在去找他,正是最尴尬的时候。
以前吵架的时候都是怎么和好的?许杭仔细想了想……似乎都是段烨霖主动放下身段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终于也有他不得不低头的一次了。
第100章
其实,坐在小铜关里的段烨霖也正烦着。
每次对许杭发了火,回头先后悔的也是他,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再拉下脸去劝哄,既能让自己下台也能让许杭点头。
因为这是个难题,所以他总会一个人呆几天,互相冷静一下。
送礼也不好使,干脆让乔松去买一块搓衣板?估摸着许杭也应该不会真的让他跪吧?
就这么心不在焉地,他忙完了今天的公文,就见乔松突然有些兴奋地进来,连门也不敲:“司令司令!来了来了!”
段烨霖被他吓得一口水差点呛着,擦了擦嘴:“来什么来,我没让你进来!”
“不是我,是许少爷来了!”乔松知道许杭从来没在吵过架后主动找段烨霖,所以他的惊讶不亚于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
段烨霖一愣,喝了口水冷静了一下。
“你要是开我玩笑,我现在就让你出城修碉堡去。”
乔松挠头发:“我哪儿敢啊……哦对了,您快收拾一下,许少爷这就往楼上走来了。”
说话间似乎就听到脚步声了,段烨霖摆了摆手示意乔松出去,自己将衬衫扣子系了系,本想着出门迎接,转念一想不对,便又坐了回去。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翻身做主了一回,怎么能不好好摆摆谱呢?
敲门声响起,咚咚两下。
段烨霖道:“进来。”公事公办的语气。
门一开,许杭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了。段烨霖只是抬头瞄了一眼,又埋头回已经批改过的公文上,等着许杭开口。
“有事么?”段烨霖脸上看不出一点热情,客气得像遇见一个普通人。
这份冰冷让许杭宛如吃了一个闭门羹。
许杭把食盒往桌上一放,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瞥向一边:“蝉衣…蝉衣特意给你做的荷花糕,说放久了就坏了,一定要我送来。”
段烨霖从案牍中抬了一眼,心里其实有些偷乐。
蝉衣就算真的要做糕点给他吃,也是使唤不动许杭的,换了从前,许杭宁肯让这盘糕点放馊了也不肯亲自送来。
今日,真的是转了性子了?
段烨霖还想再拿乔一会儿:“嗯,放着吧。”
许杭见他冷淡,原本就不擅长贴人冷脸,此刻更开不了口。半天才说:“你很忙么?”
“你不是都看到了?”段烨霖终于抬头看他,用钢笔头敲了敲堆积的公文,“忙得没空吃东西。”
话已经有些过分了,甚至算是段烨霖这些年对许杭说得最冷淡的话了,颇有几分赶人走的意思。
其实段烨霖就是得了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享受一下今日反欺许杭的快感。
许杭的脸微微凉了一下,嘴角一绷,转过身去:“那司令继续,我不打扰了。”
“你就是为了送东西来?没别的话说?”
“……”许杭站在门边,抿着嘴不说话。
“好了好了…”段烨霖知道不能再装下去了,再二五八万的模样高高在上,可就真把人气跑了。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没地哭去。
虽说逗得这家伙一时爽,可是事后再哄是火葬场。
段烨霖语气软了软,无奈地说:“你都来了,我还能再忙下去吗?”
许杭闻言才微微转回身,只见段烨霖仍然坐在那里,却伸出了一只手:“少棠,过来。”
许杭知道了他方才是在耍自己,在甩门离去和顺台阶下之间犹豫了很久,觉得还是不能在这个时候任性,就走到段烨霖面前了。
手被段烨霖握住,狠狠一带,他就坐在了段烨霖腿上。
段烨霖问:“你不喂我,我怎么吃?”
“你手没断。”
“要不然,我喂你也行?不过我不用手,用……”
许杭忙抓起一只荷花糕塞到段烨霖嘴里,堵住他这张一得意就不知道会吐出什么话的嘴,却没想到塞得狠了,段烨霖被噎了一下。
好好的荷花糕,愣是给糟蹋了。
“咳咳……咳咳!许少棠…你!咳咳…你谋杀亲夫啊?!”
许杭原本还端起茶杯想给他顺顺,听到“谋杀亲夫”四个字,脸色红白变化一下,把茶杯一丢,没好气:“你活该自找的。”
“咳咳…咳咳!”段烨霖自己咕噜咕噜喝水咽下去,好容易顺了气,“行了行了,噎死的也是我,怎么气死的倒是你?”
话说到现在,气氛也是融洽,那些争吵也就烟消云散了。
段烨霖看着许杭,心里也爽朗了很多,把头埋在他肩头:“少棠,你来找我,可知我有多高兴?”
许杭觉得脖子被他的头发撩得痒痒的,却不敢乱动:“你还先别高兴,我倒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闻言,段烨霖皱眉一抬头,许杭就把沈京墨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段烨霖听完,就用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看着许杭:“说到底,原来不是来看我的。”
“……你听话能不能挑着重点听。”
“我听了呀,只是你头回向我低头,竟是为了别的男人,这难道不是重点?”段烨霖打翻了了一坛酿了四年的醋,酸倒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