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锁金钗(55)
“妈的,竟敢畏罪潜逃?害得老子被都督责骂!带回去!”
袁野知挣扎无用,便梗着脖子大喊:“我没有要逃,我看到凶手了,你们快随我去抓他!”
士兵左右看了看:“你小子打量着蒙我呢,哪儿来的人?”
“我没有骗你!就在前头巷子里,那是个死胡同,他跑不了的!”
袁野说得满脸通红,言之凿凿的模样,令士兵也忍不住多信几分。
“成吧,我去看一眼,要是耍我,你可兜着点!”
士兵端着枪,上了保险,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里探,拐进了巷子里。
袁野看不见他的身影,只能盯着拐角出口,等着他查看的结果。可是良久过去,巷子里既没有打斗的声音,也没有开枪的声音,甚至连说话声也没有这个。
过了会儿,士兵走出来,枪也不是端在手上,而是扛在肩上,一出来就用枪把子捶了袁野的小腹一下:“就知道你小子是瞎说的!哪里有人?老子连垃圾堆都翻了一下,鬼都没有半只!”
袁野疼得弯下腰,却被士兵硬架起来,他着实不敢置信:“没有人?不可能……我分明听见脚步声了……”
凭空消失?难道真是妖邪作祟?
“当我瞎么?行了,有什么话,你留着回去同司令说吧!”士兵不想同他多言,赶着回去复命要紧,手一挥,几个人架着不甘不愿的袁野就往回赶。
军靴踩过巷子里打翻的烟灰,扬起许多灰尘。
————
他们这么一路押解袁野直奔段烨霖此时在的医院,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手术室之外。
袁夫人还是哭哭啼啼,袁老太太只虔诚念经,段烨霖靠着墙仔细思索。袁野到的时候,手术刚结束。
医生从里头走出来就被围住了,袁夫人抓着他的衣袖:“怎么样?还好么?我家老爷没事呢?”
医生抽回自己的衣服,一张脸没有表情,只是对着段烨霖汇报:“司令,命是保住了,可是他四肢都被废了,舌头也被人割了,往后也说不了话了。他如今失血过多加上兢惧,所以要在医院养很久。”
“这…这是要我的命啊!”袁夫人嗓子尖锐又音高,听得在场之人耳朵折磨。
段烨霖看了看一旁脸色惨白的袁野,便说:“那就先好好养着。”
这凶手头一次留下活口,却也留得真是绝,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便是大大方方站在袁森面前,他也不能指证。
而袁森……活得如废人,家产也怕是没了,这滋味只能憋在心里慢慢品味。
思及此处,段烨霖拍了拍袁野的肩膀:“在上头的决定出来前,我不关你们进牢,你们就在这医院里待着,有什么缺的,告诉乔松,他会尽量替你准备,不要再乱跑让我为难。”
纵然袁野不说话,段烨霖只当他是听进去了。
“还有一事……”段烨霖的手收紧了一些,渐渐用力,“你有一个真心待你的好女人,所以不要做傻事让她担心你。”
袁野的脸终于有了点变化,眼神也闪了闪,抿了抿嘴,微微点了下头。
查封了袁家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段烨霖想先回小铜关,他刚转身,就被袁野叫住了。
“段司令,你是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袁野的眼睛,像审讯室的灯,虽然昏暗,却急迫想要驱除黑暗。
段烨霖一头雾水。
袁野知道他是那种不屑于撒谎的性子,这种表情,不是装出来的,便定定看他,一字一句道:“我越来越觉得,那把金钗,离我们很近。或者…离司令你要近得多,只是司令看不穿罢了。”
第86章
段烨霖原本该回到小铜关的,可是到了街口,车子一拐,便去了鹤鸣药堂。
看看时辰,已经是大早,早点摊子都摆出来了。
药堂其实还没开张,他从后门进去,里头只有一两个煮药的药徒在,一看见段烨霖就站起来:“司令。”
“他呢?”
药徒道:“在里头照顾病人呢,昨夜当家的照顾了一整晚,眼睛都熬红了。”
段烨霖看了看几个喷热气的药罐子,又问:“昨夜他一直在这儿,哪儿都没去吗?”
“自然在这儿的,否则还能去哪儿?”药徒不知何来如此一问。
“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我倒是一直在后头煎药,这药离不得我,每隔一个小时进去送一次,当家的都在给病人针灸换药呢,一刻没停过。”
一个小时?
军统府和鹤鸣药堂各占贺州城东西二侧,隔得最远,若是走路过去,便是抄小道儿,单程也得半小时,若是开车,只能绕路走外侧大道,单程也得一刻钟。
除非是插翅从天上飞的,否则不可能会是药堂里的人干的。
段烨霖这边像盘话似的同药徒讲话,另一边许杭已经端着纱布从内堂走出来,一听见这番对话,便淡淡地说:“今儿倒有趣,所有人都好似很关心我在哪里,连你也要问上一问。”
段烨霖自知被他听见,恐他有些恼了,顺着他的话问:“怎的,还有别人问?”
许杭把用过的纱布都烧了:“倒也巧了,袁家的下人方才也来药堂,原以为要取药,谁知只是为了看看我在不在。看他那表情,似乎我不应该在这儿一般。”
段烨霖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一整夜的忙,令他有些累:“他父亲被人重伤,所以……”
许杭摆摆手,让药徒离开,然后自己去查看那些药罐:“所以他怀疑我,因为先前我与袁森有些过节。”
段烨霖嘴巴动了动,还是把袁野怀疑许杭的那些话咽了回去。
他只说:“我知你不是。”
许杭添了几味药以后,眼神一抬:“若我说,我是呢?”
腾的一下,段烨霖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惊失色地看着许杭,沉着声音:“莫开玩笑!”
“你今日会来问我在不在,不正是因为你也怀疑了吗?”许杭轻笑,露出点无所畏惧的态度,“那我便告诉你,不论是从前、现在亦或是往后,只要你来问我,我都会说是。你若信我,我便无辜;不信我,我便是罪人,由你处置。”
他的眼神,清清透透,好像一点杂念都没有,倒是看得段烨霖心头情绪翻涌。
这番意思已然很明白了,许杭将生死选择给了段烨霖,他素来不屑辩解,寥寥几句却把段烨霖说得有些内疚,好似让许杭蒙了大冤枉一般。
真是个修成魅灵般的机敏家伙。
段烨霖叹气:“问问你,清楚些而已,省的叫别人多口舌,你别多心。”
他想握一握许杭的手,谁知许杭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回屋,就给段烨霖一个拒绝的背影。
看得段烨霖哭笑不得,这脾气上来,确实难哄。
不过一个人落单了,脑子也就会清楚一点。袁野怀疑是自己身边的人,这事未必空穴来风,他那么剔透的一个人,必定有了线索。
别的不说,若是一般的凶手,便是要挑在今天杀人,也应该是选择夜深人静,宾客散去才好下手,可他偏偏选在段烨霖来之前,时间掐得恰到好处,正利用这点动静隐藏自己的踪迹。
如果不是巧合,那就一定是自己身边的那些人。
他扶了扶太阳穴,觉得脑仁疼。
无论如何,这凶手的范围,到底小了很多。
————
袁森在医院里躺着,醒来之后,除了能眨眼睛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每日换药的时候,嘴巴啊啊两声,虽然疼,却说不出别的,但凡是个人来看他,啧啧两声就摇头走了。
他虽然身子废了,神智还在,好似灵魂被钉在棺材板里,那种痛苦,无法言喻。
许杭、许杭……一想到那家伙,袁森就只能怒目圆睁,身子发抖。
段战舟将袁府查出来的赃物整理好,写在报表中,往内阁递,很快,内阁的批复就下来了。
革职抄家,财产充公,相关党羽一并入狱。
本来袁森多半也是要死刑的,只是内阁看他变成这样,比死刑好不了哪去,便也算了,任他们一家自生自灭去。
有段烨霖从中周旋,袁家其他人都未受牵连,算是平安脱险。
只不过到头来,富贵繁华一场梦,余生穷苦无处寻了。
袁夫人也是一夜白了许多头发,哭得眼睛都要瞎了,袁老太太念经更加勤快了,只是身子骨很不好,晕厥过去好几次。
袁野一面照顾袁森,一面照看女眷,还要操心破案的事,更被家中琐事牵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这一日,他喂了袁森吃药睡下后,去了袁老太太的病房,锁上门,直接就给袁老太太跪下了。
袁老太太忙让他起来,袁野不肯,很痛心地说了一句话:“奶奶,你还不肯说吗?”
袁老太太的手僵在原地,渐渐开始颤抖,跌坐回床上。
躲不过的都是报应,她不想袁野这辈受害,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哪里是逃得了的?
她长叹一口气:“孩子,这些事情太过于肮脏和恐怖,所以奶奶才不愿意说啊!”
袁野下巴绷紧:“你不说,便是逼我去将凶手缉拿归案,我必要手刃他!”
“万万不可!你这样也会有报应啊…冤冤相报……”袁老太太唯恐他去做什么惨烈的事情,就差没给袁野跪下了。
“父亲已经这样了,为人子的,难道不该知道一下真相吗?你总说报应报应,若这便是袁家应得的报应,那你也该告诉我为什么!好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袁野从怀里拿出了那只燕穿芍药的金钗,他还没来得及把它送给顾芳菲,此刻他将其置于袁老太太的手掌心:“奶奶若是不想看到下一只金钗插在我的尸体上,就请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