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个坏人(6)
应薄川没想到这一层,心虚地夹了块排骨扔嘴里,“这不是让你锻炼锻炼吗?看你都瘦成糖醋小排了。”
“王八蛋!”李三七眼睛睁的老大,瞪应薄川,“你就是王八蛋!”
李三七不讲话了,应薄川递给李三七一盒饭:“你也吃。”
李三七摇头:“打死我也不吃你家的饭。”
“不吃就举报你。”
李三七接过了餐盒,埋头吃起了饭,应薄川自己不吃,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
“真香了吧。”
“多吃点肉。”应薄川夹了根鸡腿扔到李三七餐盒里,“孩子太穷,今天还能在我这吃肉,下一顿吃上荤的,怕是要等到明年。”
“这个鱼好像也不错,吃鱼长脑子,弱智就得多补补。”
“今天心情好,得给李三七吃顿好的。”应薄川一边损人,一边给夹菜。
菜太多了,李三七吃不过来,嘴里塞的满满的。
应薄川伸手摩挲李三七的发顶,他的头发很软,摸起来舒服极了:“赶明个儿,养只和你一样的小狗。”
“你才是狗。”李三七把应薄川的手打掉,把餐盒放到一边,“我要是狗,你连狗都不如。”
“吃完了,我走了啊。”
“李三七。”应薄川拿纸巾给他擦嘴,擦好又忍不住用拇指去碰李三七的嘴角,“你得去上课。”
拿着纸杯的手停滞,李三七没了声音,转过头小声地说:“你管好宽。”
“再回去争取一次。”应薄川站起来,走到李三七面前,蹲着,像是在哄小孩儿:“找喜欢的老师,或者能说上话的校领导,解释清楚。试试能不能把处分撤销,就当争取最后一次。”
李三七没动,长睫却煽动得厉害。
应薄川很轻地攥了攥李三七放在膝盖上的手:“别让自己后悔。”
应薄川的手很大,温凉的覆在的手上,李三七像是被烫到了,慌张地抽出手:“我…… 我走了,再晚来不急了。”
说完风一阵地跑出了办公室。
没一会,李三七气势汹汹地跑回来:“把账付了,别想着吃霸王餐。”
应薄川付好了钱,李三七用力地踢了脚应薄川的小腿:“你个狐狸精,怎么到处勾引人。对不起小苏哥,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办公室又空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应薄川坐回椅子上发呆,又想起了李三七穿着他的睡衣,坐在在自己家里吃的那顿早饭。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生活吵闹但很有趣,比起行云流水游刃有余的工作,和李三七碰到的每一面,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活着。
“再试一次,别让自己后悔。”应薄川说的话,一直萦绕在李三七的脑子里。
夜里李三七下班。他在玄关静止了许久,脱鞋走到墙角,就着逼仄出租屋里的灯光,仔细地翻腾起书包来。
包里是他的课本,有一本封皮少掉了一半,整本的纸张泛着被被火燎过的棕黄,那本免疫学本该在垃圾桶里烧掉,留下的灰烬会在清晨被市政局回收到垃圾车,然后挫骨扬灰地散到海里。
李三七被保释的那个清晨,跑的飞快,赶在环卫倾倒垃圾之前,将书捡了回来。
10 第10章
应薄川的话,像是李三七深陷混沌夜里看到的一簇火,引着他往有光亮的地方走。
“别让自己后悔。”李三七沉沉地呼了几口气,敲开何教授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没有来访的学生,教授正在窗边的座位上看文献。
何教授对李三七的到来并不意外。他与本科学生相处不多,但对李三七的印象极深。
这学生喜欢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听他的课仰着一张白净的脸,眼睛总是很亮。有时候讲到课本上关键的点,五官回变得生动,组合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何老师喜欢这个学生,喜欢从他脸上看到恍然大悟,那是一种为人师表的满足成就感,能让他开心一整天。
医学生要学的知识很多,背的题目也很多。尽管是国内最顶尖的医科大学,临近考试也不少同学抱怨。
何教授没见李三七抱怨过,那学生总是在笑。他似乎没什么朋友,总是忙着打工,他见过无数次来上课的李三七都是带着伤口。
那学生在学校的四年里,情绪变化得极大,从最开始的懵懵懂懂,到最后好像什么都不再重要。好在李三七成绩一直很好,始终年级第一。
何教授在厕所碰到过李三七。他在洗手台洗手,镜子里反射出角落里吸烟的李三七。他的样子好像很无所谓,呆愣地看着远处,似乎周遭什么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
李三七眼里的光渐渐在熄灭。他没有跟任何人求救过,直到被学校开除。
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来院长办公室举报李三。他自称是杨规的哥哥,杨规过马路被李三七驾车撞倒,交警来处理,现场只有李三七一人。他承认是自己无照驾驶,毁了杨规一条腿和半辈子。
他希望校方取消李三七保研资格,放他毕业,去赚钱偿还医疗费。他闹了太多次,有两次还将媒体带过来,校方只能开除李三七。
出事的时候李三七在读大二。
何教授终于知道李三七身上嚎叫的愤怒,来源于整整三年被杨规哥无尽的金钱索取,来源于无法全身心地学习。四处打工赚钱和保持学业将这个懵懂的学生拖拽得鲜血淋漓,疲惫不堪。
“杨规可好些了?”何教授接了杯水,递给李三七。
李三七坐在何教授对面的沙发上,闻言呆滞了片刻,一两秒钟后缓缓地说:“差不太多了,就是腿还有些不利落,他哥拖着不肯让杨规复健。”
“确实应该好些了,三年都在医院里治疗,应该恢复的不差。”
“外面累吗?”何教授坐到李三七对面,拿起保温杯抿了一口。
“累。”李三苦笑着说,“比上学累多了,钱太难赚了,人心也太贪婪。我一点一点地赚,一点一点地还,还是还不够。”
整整半分钟的沉默。李三七垂头喝水,何教授盯着李三七看。
“累就回来吧。”何教授忽然开口打破沉默,言语温和是长辈教育小孩的语气,“保研资格还在,你回来当我的学生。”
“我已经被学校开除了。”李三七心跳的有些快,他有一种好运降临自己身上的预感。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买彩票没有中过奖,喝饮料也没有再来一瓶的幸运。教授跟李三七说,可以回来,他就兴奋起来。
“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处分的事吗。”
“怎么现在如愿了,反倒不敢相信了?”
李三七笑的很愉悦,恢复了一点年轻人得蓬勃,“就是不敢相信,这么严重处分,回来好像太容易。”
“哪有免费的幸运。”何教授缓慢地扶了扶眼镜儿,从半面墙的书架上取文献。很厚的一沓子交到李三七的手里,他说,“我惜才愿意给你留名额,愿意去管事的人那儿说两句话。有人关心你,为了让你毕业亲自找校领导说和,还捐了不少钱给学校。”
“啊?”李三七伸手扶老教授的手臂,诧异地问,“是谁啊?”
“我哪知道?”何教授坐回窗边的椅子,“学术已经够我操心的了。”
“哎呦,还有好多东西没看。”
教授翻过一页教材:“听说是个很好看的年轻人。”
李三七离开之前,何教授从书里抬头问:“杨规是你撞的吗?”
李三七思考了许久,摇了摇头咬很重三个字:“不是我。”
那是谁撞的呢?李三七想,他永远不会说出那个人说谁。
不是他故作成熟,逞强去替他背负什么。
他愿意为白苏成为一个坏人。是因为他知道小苏哥走到现在很不容易,他虚荣他傲慢,可白苏没有出身没有后台,根基太浅,很小的事情都能摧毁他。
就好像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根基浅薄但也开始有了一点存款,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可很不幸,他还没有抵御风险的能力,只是看着很好而已。比如一场癌症,或者烂人的纠缠都能让他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再没回转的可能。
白苏受不了。
可李三七觉得自己是不一样,他还没有开启新的人生,没有见识过好光景,就算摔下来也不会想着死。
李三七最近的心情都还不错,就连应薄川折腾他,也不觉得烦。
这天是星期六,老板叫李三七去给应薄川送早餐。
是阿姨给开的门,她让李三七去叫醒应薄川,阿姨说应薄川不习惯家里有人,她烧好了饭就可以下班回家,晚点再来帮忙收拾就成。
李三七进门,看见桌面上有煲好的粥,拌好的小菜,还有一盘煮熟的饺子。又低头看自己手里提的纸袋儿,里面是几份特别精致的港式点心。
“应薄川是猪吗?怎么吃这么多?”李三七将点心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好,抬脚去卧室叫应薄川起床。
应薄川睡的特好,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卧室里的窗帘挡着房子外头的阳光,偶然有一点执着的光亮顽皮似的透进房间里,把应薄川没掩住的侧脸照的越发好看,李三七心跳的厉害。
他压抑着心跳,走到床边叫:“应薄川,起床了。”
他虽然喊他起床了,可是李三七的声带并没有发出声响。上一次紧张的发不出声音,还是在李三七看自己被学校录取的时候。
李三七有些泄气,愈发看不起自己。
他伸手很大力气去拍应薄川,声音也提高两个度:“应薄川!起来了!别睡了!”
应薄川朦胧地掀开眼皮,并没有完全张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