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不归(16)

　　“我都说了，你别跟我这么客气。”张小津看着林一瘦削的背影，有点心疼。他静静走到林一身后，目光注视着林一略长的头发，很想伸手摸一摸。那种念头很多时候都有，越待在林一身边，那种念头更强烈。
　　一开始他对林一真是当朋友的。当那种很想帮助他，很想保护他那种朋友。不知道什么开始，他就很想抱一抱林一，他知道两个大老爷们这样很怪。那些想法也就一带而过，他很快就出国念书了。他那个时候其实和林一都不是很熟。后来再见着林一，就是林一大着肚子的时候了。他念书的时候听说林一结婚了，他那时候玩得很开，家里背景在那里，美国热情的姑娘很多，他完全没在意林一。可能之前那些都是错觉，只不过因为他可怜林一。林一外表就是那种，清清秀秀的，之前是短发，看起来纯情得不得了。
　　等他再次见到林一，之前他以为都是错觉那些东西又涌了出来，他怎么还是想抱一抱他呢？抱一抱那个看起来有些疲惫憔悴的男人。
　　他再次靠近林一，才发现自己对林一的想法全都是错的。林一的脆弱和那些所有的孱弱，全都只在另一个人面前。


第四十章
　　遇见林一的时候，林一还是个青春秀气的大男孩，再次遇见林一的时候，林一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林一了。他看起来挺惨的，大着肚子躲着某个人，警惕又容易受惊，对外人及其防备。
　　张小津帮林一还是因为可怜他，虽然他不说，可是他心里还是那么想的。看着那个瘦削的身体，腹部夸张的臃肿着，看起来甚至有点蠢。
　　张小津甚至有点生气，为什么林一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惨，为什么惹上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为了那个男人怀着孩子还拼命的逃。
　　张小津不知道自己是在嫉妒，那种嫉妒让他特别不痛快。林一大着肚子笨拙的走路的时候，林一因为肚子里那团肉疼得浑身湿透的时候，林一担惊受怕搬家的时候，林一生孩子后抑郁得差点自杀的时候。
　　然而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表面上帮助林一外，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连那个男人是谁都不知道，林一从不谈及他怀孕之前的事，他那满腔的嫉妒和愤怒全都被林一拒绝了。
　　林一不喜欢他问得太多，不喜欢他太深入自己的生活和过去，只要他有那种迹象，林一就会躲开。林一太聪明了，聪明到他那些小手段都没有用出来就被林一察觉到了。
　　后来张小津也就想通了。
　　林一只想要一个朋友，只想要他成为他的朋友。任何进一步的关系，林一都不会接受。如果逼紧了，那林一就会逃。或许就像林一躲那个男人一样，费尽心思地让他再也看不见他。
　　张小津知道自己不是情圣，他也不可能为了林一这么委屈。他有一段时间确实放弃了，他不想只当林一的朋友，但是林一无法接受，所以他故意疏远了林一一段时间。林一聪明的知道了他的用意，也十分配合他。到后来，妥协的还是他。也说不上妥协，只是他自己放不下林一。他回来的时候，林一也懂了。于是到现在他也只能是林一的朋友。
　　心里太多情绪还只能装着普通朋友那点分量，不是件容易的事。张小津觉得自己挺贱的，他这样的条件，多少个林一找不着，偏偏自己就得吊死在林一这棵树上。最重要的是，林一那棵树还态度十分坚决且明白的表示了不会让他挂上去。
　　张小津有时候想他大概就是个抖M吧。
　　因为他活了二十几年全都是靠着他爹，挥霍他爹的，是有个人出来折腾折腾他那颗老油条的心了。
　　等后来林一再次离开，还是跟着那个折腾林一六年的男人，林一孩子的爸爸。张小津才明白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件多糟心的事。林一还是拒他那条线以外，他就只能待在原地，看着林一父子被带走。他没有立场去掺一脚，林一也没有给他立场。他除了愤怒又不甘的在原地咆哮几声，什么也做不了。他不管是楚家还是其他的，他在意的只不过是林一的态度而已。
　　只不过是林一拒绝他，一如既往的拒绝他。
　　除了朋友的分量之外，不多接受也不多给予。
　　所以他大概懂林一的惨。在林一那里，他也挺惨。没有那么多应该不应该，不过就是不爱而已。
　　只不过林一比起楚秦那个男人善良太多，不会给他太多东西让他妄想，也没有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他不喜欢林一的话，就完美了。
　　偏偏现实就是这么不尽如人意呢。
　　因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所以怎么想，怎么做还是会觉得伤心，会难过，会觉得不公平，会灰心丧气。其实林一不欠他的，只是他得不到回应自己的，总有时候会这么想。
　　人，总是渴望回报的。
　　不管是在哪方面，不管是不是单方面。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一直在这儿。”张小津知道林一能听见，他就是那么不死心呢。他悄悄地凑过去，鼻子几乎触到了林一柔软的发丝，有一股极淡的香味，和林一这个人一模一样。
　　“我在这等你们吧。”张小津看着林一牵着Kris的手，两父子依偎着，离他不远，他伸手也够不着。
　　“来都来了，不进去吗？”林一有点过意不去，虽然是张小津坚持送他和Kris来的，可是都来了，不进去坐坐也怪不好的。
　　“可以吗？”张小津有点高兴的，悄悄看了林一一眼，刚好被林一逮着，林一只是笑了笑。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姥爷挺喜欢后辈的，当了几十年的老师。他那些学生也都挺惦记他。小时候我就跟着姥爷一起住，他那些学生就常去看他。”林一想着小时候的事，觉得恍若隔世，“小时候他那些学生还会给我带吃的玩的，挺照顾我的。”
　　“那爸爸，太姥爷的学生会不会给我也买吃的啊？”Kris仰着脑袋问了一句。
　　“你太姥爷年纪大了，那些学生都不怎么来了，怕打扰你太姥爷。你要什么吃的，爸爸给你买。”林一牵着Kris，张小津提着一大袋礼品跟在后面。
　　“宋阿姨，我们来了。”林一看着在门口站着的老阿姨，一时半会竟有些感慨。这阿姨是之后他爸妈给姥爷找的，照顾老爷子的饮食起居。虽然他太姥爷全力拒绝，坚持自己能照顾自己，但是最后还是同意了。估计也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他也不愿意搬回去住，便一直留在这边了。
　　“小一吧？好久没见着你了。你姥爷在里面呢，快进来。”宋阿姨才看见林一手里还牵着个小娃娃，后面还有个花里胡哨的后生。
　　“宋阿姨，这是我儿子，这个是我朋友，你叫他小津就行。”林一摸摸Kris的脑袋，“他小名叫Kris。Kris，叫宋婆婆好。”
　　“宋婆婆好。”Kris甜甜的叫了一句。
　　“哎哟，这么乖啊。长得多好啊。”宋阿姨带着几个人往里面走，几人在玄关换了鞋子，张小津就把东西递给宋阿姨拿走了。
　　“姥爷他在书房吗？”林一看着宋阿姨把东西放下了，给几人领到客厅坐下了，又给几人上了水。


第四十一章
　　“他一会就下来，刚才接了电话，还在讲。”宋阿姨解释，“小一啊，你来就来，还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啊，你姥爷回头该说你了。”
　　“都是他买的。”林一指了指另一边的张小津，张小津本来就挺紧张，被林一这么一指更紧张了，磕磕绊绊的回了一句，“就，就一些小东西。老爷子不嫌弃就好。”
　　“嗐，你也太客气了。小一第一次带朋友回来，怎么好还让你破费。”宋阿姨说着，老爷子也下来了。
　　“姥爷，您下来了。”林一忙站着准备去扶一把，没想到老爷子直接没接受人好意，“我不用你扶，你坐着去。”
　　“Kris，叫太姥爷。”林一跟在老爷子身后，怕人摔着。直到看着老爷子坐下了，自己也才坐回去。
　　“太姥爷。”Kris叫了一句，往老爷子身上扑。老爷子看见小孩子喜欢的不得了，抱着Kris坐到他腿上。
　　“这个是我朋友，叫张小津。”林一指了指还站着的张小津。
　　“坐着吧，坐下坐下。”老爷子挺和气地朝张小津点点头，张小津问候几句也坐下了。
　　“您把Kris放着吧，那家伙最近长胖不少。”林一怕姥爷累着，忙给Kris递眼色，要他下来。
　　“你别把我当老头子，我今年才六十三。”老头子倒不是不服老，确实是那样。尽管六十三了，因为心态年轻，看起来也就和林一爸爸差不多年纪。
　　“我没说您老。”林一叹了口气，这从小把自己带大的，总知道怎么堵自己的嘴。
　　“你爸妈怎么样？林见那小子呢？”老爷子抱着Kris，Kris在老爷子耳边净说些好听话，逗得老爷子一直笑就没停过。
　　“都挺好的。哥他最近在外面忙他的工作呢。”林一喝了一口水。
　　“你呢？怎么样？”老爷子问得随意，林一却忽然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怎么接话。他从小其实都是跟着姥爷长大，比起父母，跟姥爷反而更亲近。他最不想就是骗他姥爷。
　　“昨天学生带来几箱大芒果，从海南那边拿过来的，小宋，你给他们削几个。”老爷子自己接过话，“你还记得吧，那个高洋，先前生活不太如意，后来去菲律宾那个。”
　　“高洋？您教了这么多个高洋，我还真记不得了。”林一想了想，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
　　“就之前来我们家，把你当成姑娘，还给你买了一条小裙子那个。”老爷子这一不说则以，一说就是大爆料。
　　张小津正喝着一口水，直接呛进了气管里。然后猛地捂着嘴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你没事吧。”林一这刚有点想起来，又被张小津这反应给吓着了。
　　“没事没事。”张小津接过林一递给他的纸巾，擦了擦嘴。
　　“来来来，吃水果。”宋阿姨端着一盘金黄色的切好的芒果端过来，还贴心的把牙签也拿了过来。
　　“先吃着点垫垫肚子，我这就去做午饭。”宋阿姨也是满脸笑意的，好久家里没这么热闹了。
　　“您也先吃点吧。”林一叫住宋阿姨。
　　“我那边还有好些，你们吃，我去厨房了。”宋阿姨转身就进厨房了，拉上了门。
　　几人吃过饭，张小津带着Kris在客厅玩，林一和他姥爷在楼上书房里，估计也是有事说。
　　张小津其实挺意外林一让他见他姥爷的。几乎算得上是狂喜了吧。他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还是林一真的不忍心他在外面等而已。总之是一件大好事，就算不是他想要的，也足以让他喜不自禁了。
　　“姥爷，我问您件事。”林一坐在他姥爷对面，两爷孙感情上亲如父子，林一不忍心说一些事，可是他又不得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