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守(90)
高老板连连摆手,谦虚的笑道:“不敢不敢。”说着笑意一敛,看着邢朗说:“实不相瞒,邢警官,小飞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邢朗抬手又搭在腰带上:“说清楚。”
高老板身后的一个男人抢道:“那孙子已经消失三天了, 还欠了我们好几万块钱,你想找他,我们还想找他呢!”
高老板微微侧过头,斥责了一句出言不逊的下属,然后对邢朗笑道:“刑警官,小飞确实走了。不信的话,您可以问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个姓高的是一个很论的清的人,邢朗并不认为他会保护一个小角色而得罪自己,既然他都说陶小飞走了,那陶小飞八成是真走了。
“他住哪儿?”
邢朗又问。
高老板递给手下一个眼色,那人上前道:“我领你去他宿舍。”
邢朗跟着他,在走廊里七扭八拐的走到一个和卫生间相邻的小房间,房间方位完全背阴,并且没有打窗户。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必须开灯。
那人把灯打开,一个乱糟糟的房间就展示在邢朗面前,其中异味横生。
邢朗走进去用脚踢开地上的脏衣服和快餐食品包装袋,草草的在房间里时扫视一圈,回头问道:“他有个女朋友你知道吗?”
“有点印象,好像还是个小丫头。”
“那他有没有说起过,他有个银镯子,是他女朋友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陶小飞这孙子到处借钱,欠了一屁股债,有什么金贵东西都被他拿去还债了吧。不然他多早晚儿被人打死。”
邢朗心凉了半截,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在房间里翻找。当他掀开行军床上的被褥时,一个闪着光的东西忽然掉到了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邢朗捡起来一看,是一只刻着凤凰的银镯子,品质不次,光洁明亮。
没想到还真的被他翻到了,邢朗揣起那只银镯子,又打开衣柜看了看,在里面看到成堆的四季衣裳。
这屋子里的东西显然都没少,如果陶小飞背债跑路了,也很有可能舍弃这堆一文不值的杂物轻装上阵,但是他却在一件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张身份证。
身份证的主人正是已经失踪三天的陶小飞。
邢朗拿着那张身份证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深。不多时,他把身份证也装在口袋里,临走时对高老板的手下说:“快点把躺在外面的那个女人送到医院,她快没气儿了。”
离开网吧,回到车上,邢朗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八点十五分,有两个他妹妹打来的未接。
他边回拨电话,边驱车往回赶,路上取回了定做的蛋糕。
今天是他爹的六十七岁生日,家里人都放下工作赶回大院里给老头祝寿。
他们家的老房子连着周围几条胡同至今都没有被拆迁,因为几条胡同保存完好,颇有历史风貌,现在成了市里的重点保护项目,家家户户修葺屋舍,垒的黑瓦白墙强,独门独院,四面厢房。地段比芜津市商业街都金贵不少。
早有几个搞收藏的豪富到他们家看过,给出了千万安置费,老两口都没卖,他爹经常把‘守着这座房子,就是守着一个矿,等我和你妈死了,你们把房子卖了,都是你们兄妹三个的’这句话放在嘴上。
这话虽然说得腌心,但却是实话,近年来地皮疯长,老四合院更是金贵。虽然远远不抵一个矿,但确实是一笔庞大的财产。
邢朗每次回到老院子,都有种回宫的错觉,好像他们真住在煤矿里面。
“舅舅回来了,舅舅!”
他刚进门,就被外甥和外甥女抱住大腿,两个孩子举着胳膊伸向他手里的蛋糕。
这是一对龙凤胎,女孩儿叫莉莉,男孩儿叫安迪,五岁了,目前在幼儿园就读大班。
邢朗递给他们一个袋子:“自己分,一人一套。”
男孩子把礼物接过去,正要跑开时被邢朗捏住脸:“小子,你如果再抢你妹妹的东西,我让你在门外站一宿。”
安迪咕哝道:“舅舅偏心,莉莉也抢我东西了。”
邢朗把手一摊:“我没看到啊。”说完在男孩子屁股上小小踹了一脚:“到一边儿玩去。”
院子里开着灯,一个穿着修身运动装的女人蹲在水池边洗菜,等邢朗哄走两个孩子,就抬起湿淋淋的右手对邢朗招了招:“你过来。”
邢朗走过去,把蛋糕搁在一旁,卷起袖子把手探入深秋冰凉的井水中揉搓着一盆生菜:“邢佳瑞呢?这丫头又猫在哪儿偷懒。”
说着,他转头朝门口喊了一声:“邢佳瑞!”
很快,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儿捧着平板跑出来,眼睛没离开手里的平板,站在他旁边眼皮也不抬的问:“干嘛?”
“你怎么不帮大姐洗菜?”
“姐说水太凉,不让我沾手。”
邢朗呲牙,甩手洒她一脸水:“把蛋糕提进屋。”
邢佳瑞‘哎呀’一声,抹掉脸上的水珠,瞪了邢朗一眼,腾出一只手提起蛋糕,返身往屋里走。
“你也别沾手了。”
邢朗挥开大姐的手,把菜盆拉到自己面前,很是熟练的洗着菜叶。
大姐是唐爱云和前夫的女儿,只比邢朗大两岁,跟了唐爱云姓,后来又改性邢,叫邢瑶。邢瑶早年嫁了一个华侨,生了孩子不到一年华侨就出轨了,邢瑶二话没说提出离婚,经过一番撕破脸皮的争斗,法院把两个孩子判给她抚养。
现在邢瑶是连锁洗衣店的老板,还投资了几间餐厅,生意做的很大,算是个成功的女强人。一对双胞胎莉莉和安迪现在也列在邢家户口本里,随邢老爷子姓。
邢朗心里很明白,他爹他妈至今没有给他压力催他结婚生孩子,完全是因为大姐已经给他们添了一对双胞胎,名副其实的算是邢家人,要不然他妈非得逼他一个礼拜相亲七回。
邢瑶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放下袖子,说:“妈把海棠叫过来了。”
闻言,邢朗第一个反应就是皱眉,无奈又有些气闷:“老太太怎么......算了,海棠在哪儿?”
邢瑶往东边正房里亮着灯的厨房示意了一眼,道:“在厨房里帮忙做饭。”
“爸呢?”
“秦放陪着下象棋。”
邢瑶接住他递过来的一把小葱,看一眼他的脸色,低声道:“妈很喜欢海棠,今天特意把她叫过来,你知道她什么意思。”
邢朗没说话,
邢瑶又道:“我看海棠对你还挺有感情,不然她今天不会过来。”
邢朗很没趣儿的笑了笑,说:“那是她心好,不想让老人不高兴。”
邢瑶看他一眼,摇摇头:“你就自欺欺人吧。”
说着端起他洗好的菜盆,起身进了屋。
邢朗在裤子上擦掉手上的水,往院里榆树下的石凳上一坐,掏出烟盒点了一根烟,然后拿出手机没有目的的乱划着。拇指悬在‘魏恒’的手机号上,半天都没动静。
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清脆的哭声,莉莉跑出来钻到他怀里,举着豆腐团似的小手,抽哒哒的说:“舅舅,安迪抢我的娃娃,他还咬我。”
邢朗把小女孩儿抱起来往腿上一放,借着身后的光定睛一看她的手,在她拇指上看到一个很浅的牙印。
邢朗一看就火了,扭头冲门口喊:“邢霈如,出来!”
没人搭理他,邢朗又道:“我数十个数,别让我进去找你。”
很快,小男孩儿背着手,扭扭捏捏,慢慢吞吞的从屋里出来,低着头站在邢朗面前。
“咬你妹妹?”
邢朗虎着脸问。
安迪不敢吭声。
“说话,我数一二三。”
“是莉莉先推我的乐高。”
“她推你乐高怎么了?一点都不知道让着你妹妹,再敢咬人我就把你送全托,听到没有!”
安迪耷拉着脑袋,低声咕哝道:“听到了。”
“向你妹妹道歉。”
安迪往前走两步,拉着妹妹的手,说:“对不起,莉莉。”
莉莉搂着邢朗的脖子,抽泣着说:“没关系安迪,我原谅你了。”
邢朗摸摸外甥女的辫子,赞了一句‘真懂事’,然后抬手指着墙根:“过去站五分钟,自己数数。”
两个孩子从小就没有爸爸,邢朗一直充当着严父的角色,积威甚重。他说话比邢老爷子还好使,在两个孩子心里相当于圣旨。
安迪老老实实的走到墙边面壁思过,自己开始数数。
邢朗抱着莉莉进了屋,一眼就看到秦放和老爷子坐在客厅一组实木桌两边下象棋。那木椅子尤其硬,除了老爷子没有人喜欢坐,秦放坐在椅子上,扭得像条蛇,手里拿着棋子半天没落下去。
看到邢朗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秦放忙道:“表哥过来替我走两步,我得去上厕所。”
老爷子啪嗒啪嗒砸着手里的两颗棋子,瞅了晚归的邢朗一眼,只说了一句:“回来了。”
邢朗应了一声,然后无视秦放的求助,抱着莉莉往厨房走过去。
厨房很大,站四个女人还显得宽敞。邢瑶和唐爱云,以及应邀而来的海棠,三个女人切菜,配菜,炒菜,配合默契,有说有笑。
邢佳瑞倚着厨台啃着一个苹果,看着她们忙。
每次看到他这个小妹,邢朗就觉得糟心。
小妹在电影学院读导演系,今年大一,一年前还是清纯的学生妹打扮,一进大学就染了一头蓝色短发,打了一排耳钉,穿着肥大的外套和紧身的破洞牛仔裤,搭配的虽然不丑,但怎么看怎么怪异。
邢佳瑞作为最小的孩子,还和前面的哥哥姐姐年龄差距大,是爹妈老来得的女儿,从小被惯了一身娇贵的臭毛病,平常连根菜叶子都不摘,此时更是明目张胆的看着客人忙碌,根本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我们家二哥哥可算回来了,老太太领着大姐和海棠姐聊了你半天。”
邢佳瑞笑嘻嘻的看着他说。
邢朗没理她,从厨台上拿起一片拌凉菜用的黄瓜片递给怀里的小女孩儿,不经意间一抬眼,看到海棠正看着他。
对上他的眼神,海棠不慌不忙的抬起手背拨了一下长发,然后冲他一笑,继续切手中的青椒。
唐阿姨心思转的极快,忙道:“朗朗快点帮海棠把头发绑起来,披着头发太不方便了。”说完冲着邢朗使眼色。
邢佳瑞难得勤快一回,给他递上发圈,还冲他挤眼睛。
邢朗看了看海棠,又看向她披在肩上的漆黑如墨的长发,眼神忽然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然后对小妹说:“没看到我抱着莉莉吗?去帮海棠姐绑头发。”
冷酷仙境【7】
晚饭后, 支起了麻将桌。隔壁两位大爷提着保温杯登门, 三个老爷子和唐阿姨凑了一桌麻友,撸起袖子准备杀到后半夜。
邢朗搬了张椅子放在旁边, 抱着外甥女儿在旁看着, 听着四个老人的话题从国家版图到世界格局, 到街坊邻里,再到昨天买油条的时候街口早餐铺子的老张少找了五毛钱。
隔壁孙大爷的女婿是个片警, 对警察这一行颇有兴趣, 让邢朗说一两件办过的案子来听听,权当消遣取乐。
邢朗瞅了孙大爷一眼, 拿起桌子上闲置的麻将递给外甥女儿, 说:“没什么意思, 和您女婿管的事儿差不多。”
孙大爷连连点头:“我那女婿可勇着嘞,前两天在街上追小偷,跑丢了一只鞋,胳膊都擦伤了。后来那个失主还给他送了一面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