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守(84)
魏恒是第一次看到那只手机,但是他很快明白了邢朗组织今晚这场饭局的用意。
手机原来的主人只能是张福顺,而和张福顺有染的只月牙山尸坑,那么手机里或许有月牙山尸坑的线索。甚至,线索直指他们一直在寻找的‘行刑者’。
正如邢朗所说,这个手机只能拨通一个号码,双方通话后号码和手机通通作废,通话机会只有一次。所以邢朗找来了楚行云,用意或许就是让楚行云打这通电话。
这也就间接证实了他在邢朗口中探听的消息——月牙山尸坑和行刑者,真的和银江方面有关系。
楚行云也显然意识到了这通电话的重要性,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两名非警务人员,肃清现场之意很明显。
贺丞对手机什么的漠不关心,从落座到现在一直在漠不关己状剥一盘龙眼。而魏恒在接到楚行云的目光的时候就连忙垂眸避开。
楚行云看了魏恒一眼,然后把桌上的两盘龙眼全都倒进贺丞面前的盘子里,笑道:“小少爷,这儿有点闷,到外面去剥。”
贺丞瞥他一眼,把手里果壳一扔,抽出张纸巾擦着手说:“不剥了。”
楚行云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对他说:“干嘛不剥啊,刚才不是剥的好好的。我想吃这东西,去给我剥一点。”
贺丞把纸巾搓了一个尖儿,仔仔细细的擦拭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懒洋洋轻飘飘道:“不是吃饭么,吃什么龙眼。”
楚行云很无奈的看着他:“你出去给我剥一盘龙眼,回去我调出五天假,陪你去山上住几天。”
贺丞在戒指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吹散了表面不存在的纸屑,勉为其难状开了尊口:“真的?”
“我骗过你?”
贺丞眼睛一抬,有些得意的笑了笑:“这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
“我说的,不反悔不赖账不延期。”
贺丞理了理大衣领口,十分爽快的端起果盘走了。
他一走,在场的非警务人员只剩魏恒一个。
魏恒不用谁去哄,和邢朗碰一个眼神,也干净利落的走了。
“你连我的人都不信任?”
邢朗讪笑着问。
楚行云按下开机键,毫不客气道:“不知根不知底,你这不是难为我?”
手机通讯录中的确只有一个号码,是一串手机号,后四位数被乱码覆盖,可见这部手机真正的主人是多么的小心谨慎。
拨通这个号码是一件未知,慎重,又不得不为的事情。他们谁都不知道这通电话接通后,和他们通话的人是不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傅亦拿出录音笔放在桌上,按下了启动键。
邢朗和楚行云对视一眼,后者播出了电话,并且按下了免提。
手机里传出‘嘟嘟’忙音,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三人都不约而同的保持静默。
忽然,手机‘滴’了一声,随即传出一道浑厚沙哑的男性嗓音。
“喂?”
邢朗立刻看向楚行云,用眼神向他询问:是他吗?
楚行云却紧皱双眉,向他摇了摇头。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感知到了这边凝重的气氛,也保持着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随着空气气流传播。
在长达半分钟的静默之后,楚行云再次和邢朗对视一眼,做出了什么决定般,不再犹豫道:“郑西河在哪儿?”
‘郑西河’这个名字一说出来,手机里的杂音顿时消失,沉静的好像被对方挂断了电话。
但是邢朗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亲眼看着通话时间还在不断的往前推进。
又是长达几分钟的沉默,在这期间,在场所有人都备受煎熬,盼望着对方不要挂断电话,等待着对方开口。
终于,那人说话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我和他有过一个承诺。帮他保管这只手机,以及回答能够打通这通电话的人一个问题。”
邢朗猛地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这个声音他曾在哪里听过,好像一个人迅速的在他脑海中穿过,但是记忆太模糊,他捕捉不到这个人的身影。
现在,情况已经明晰了,手机的主人真的是郑西河,但是现在郑西河失踪了,手机被他交付给别人。并且郑西河猜到了这只手机会被警方找到,所以他和这个人有过一个承诺,要求这个人回答警方的一个问题。
只有一个问题,只有一个机会。
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郑西河究竟给他们留下了什么问题?
忽然,邢朗想到了,或许这一切的疑问都要回到郑西河‘失踪’的地方。
他看着楚行云,无声的说:月牙山尸坑。
楚行云看他一眼,轻轻点头,继而道:“告诉我月牙山尸坑的真相。”
他们好像赌对了,因为那个人似乎早已准备好了答案,当听到问题后,他立刻回答:“13年10月23号,一艘从银江来的渔船在芜津靠岸,船上有十五个人,一箱财宝。11月4号,十五个人被带到芜津市月牙山,两名刽子手,十三名死刑犯。死人被埋在月牙山,活人消失在黎明前。”
“两名刽子手,是谁?”
楚行云又问。
那人语调更沉:“你只能问我一个问题。”
手机的声响逐渐被拉远,那人似乎要挂电话。
邢朗忽然抓起手机,忙道:“等一等。”
手机里一片寂静。
“你刚才说,十三名死刑犯,一共有十三个人埋在月牙山?”
那人重复道:“两名刽子手,十三名死刑犯。”
邢朗又问:“刽子手在哪里?”
“......不知道。”
“那船呢?船在哪儿?”
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等待‘他’说出船的下落。
但是漫长的等待过后,电话被猝不及防的挂断,手机显示屏漆黑一片。
邢朗试着再次开机,但是手机始终黑着屏,像一个耗尽寿命的老人。
“靠!”
邢朗把手机砸到墙角,手机弹跳了几下,完好无损的躺在地板上。
“十三名死刑犯,就是你们在月牙山尸坑里挖出来的尸体吗?”
楚行云忧心忡忡的问。
邢朗烦躁的点着一根烟,猛吸了一口,才道:“是,但是尸坑里不是十三具尸体。”
他看着楚行云,神色凝重道:“是十二具。”
楚行云愣了一下:“你是说,少了一个人?”
邢朗用力的搓着烟头,冷声道:“如果刚才那孙子没说谎,一共埋了十三个人,但是我们只挖出来十二具尸体。那就是少了一个人。但是少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就不知道了。”
这个猜测很大胆,大胆到令人毛骨悚然,如果芜津警方是发现尸坑的第一批人,那就说明当年被埋在尸坑里的一个人,从地下爬出来,逃生了。
楚行云问:“你们在尸坑里不是一共发现十三件衣物吗?”
邢朗明白他在问什么:“你怀疑郑西河是被埋在尸坑里的‘死人’?”
他们一直把郑西河当做行刑者追踪,也就是刚才那人口中的‘刽子手’,从未想过郑西河会是‘死人’中的一员。
楚行云沉思片刻,很快否定自己的推测:“不会,如果郑西河从尸坑里爬出来,逃生了。那他肯定会联系我,但是他现在失踪了,那就说明他还没有逃离那伙人的控制。”他顿了顿,接着说:“两名刽子手消失在黎明前......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十五个人当中,只有刽子手还活着?”
邢朗替他下结论:“郑西河和张福顺是‘刽子手’?”说着皱眉:“那刚才接电话的人是谁?从尸坑里逃出来的人又是谁?”
楚行云也道:“如果张福顺是‘刽子手’,现在张福顺死了,郑西河失踪,这条线索又他妈的断了。”
邢朗把烟盒扔给他,没有说话。
在他们两人相对着愁云惨淡万里凝的时候,傅亦收起录音笔,独自整理好了这场小型会议的会议记录,看着楚行云问:“船要找?”
楚行云很笃定:“一定要找。”
傅亦点点头,又在笔记本上记录:“人也要找?”
“找。”
傅亦边写边说:“邢队长,尸坑和第十三个人交给你,我们的侧重点还是那艘船。”
邢朗道:“上次我带到银江的那个冯光,就是被姓罗的叫过去帮忙,但是他命大,没上船,不知道船上有什么东西。船肯定和姓罗的有关。”
写着写着,傅亦停下笔,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着邢朗说:“说起罗旺年,我们查到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傅亦看了一眼楚行云,才道:“罗旺年有一个资金账户,在十七年前开通,至今没有注销。他有一个化名叫余逍,账户以‘余逍’的名义设立,他以余逍的名义长期为一家私人福利机构捐款,资助了一些孩子。”
邢朗脸上的表情很怪异:“他想干嘛?积阴德?”
傅亦把这句话忽略过去,接着说:“这些孩子全都是孤儿,有很多人没有上户口,跟着院长姓。现在查罗旺年资助的孩子名单不太好查,目前我们正在一一核对。”
“这条线索有用吗?”
傅亦笑了笑:“目前已经山穷水尽了,不管有用没用,先查清楚再说吧。”
结案拍板似的,邢朗抬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道:“现在你们查罗旺年,我找郑西河和第十三个人,还有那艘消失的船。”
说完,他看了看楚行云和傅亦:“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楚行云和傅亦对视一眼,前者总结发言:“没了。”
邢朗按响服务铃,让服务员上菜。
傅亦拿出手机:“我到外面接个电话。”
“家里人的?”
邢朗随口问了一句。
傅亦但笑不语,拿着手机快步出去了。
傅亦刚出去,贺丞绕过屏风走过来了,举着沾满水渍和几块果壳的双手,以蛮不讲理的姿态对楚行云说:“我再给你剥一盘山竹,你陪我多待两天。”
楚行云很是无语的看着他,摆摆手,心累道:“你给我练个水果摊儿,我不上班了,天天在家陪你。”
看着贺丞一脸煞有其事状认真思考,楚行云忙道:“我在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当真。”
贺丞顿时不高兴了,似笑非笑道:“我再给你剥三盘。”
目送贺丞又绕过屏风回到外间,楚行云揉着额头,糟心道:“你给前台打电话,别再让服务员送水果。”
邢朗照办了,挂掉电话给他倒了一杯茶,把茶杯推到他面前,道:“问你个问题。”
楚行云正在看手机日历,琢磨自己的假期,心不在焉道:“问。”
邢朗往外间看了一眼,拖着屁股底下的椅子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道:“你当初和你们家少爷在一块儿,就没犹豫过?”
楚行云和贺丞的关系虽然不是秘密,但是邢朗从来没有过多打听,风言风语传到他耳边他才听一两句。楚行云更是没想到邢朗会对他和贺丞的感情历程感兴趣。
“你想干嘛?”
楚行云孤疑道。
邢朗大刺刺的把腿一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聊聊呗,不干嘛。”
楚行云端详他两眼,才道:“你问的是谁?我还是他?”
“你。”
楚行云继续看日历:“不犹豫,我们家小少爷等了我十几年,我有什么可犹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