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守(138)
“在回来的路上,要不我再给汪哥打个电话?”
说着,徐天良已经拿出了手机,播出电话等了一会儿,可怜巴巴的看着魏恒说:“师父,汪哥也关机了。”
邢朗等人从龙熹山返回芜津需要时间,行动队的人都奔波了一天,身上的通讯设备大都没了电,就算有条件和芜津方取得联系,也是由韩斌掌握。
魏恒只能等消息,头一次体验到‘等待’是多么煎熬多么痛苦的事。
他从未为谁留心,自然就从未为谁等待,这二十七年来从没有过牵肠挂肚的感觉。而现在,他正牵挂着邢朗的安危。
徐天良看出了他的担忧,很笨拙的安慰他:“你别担心,师父,邢队很有经验,一两个毛贼不是他的对手。”
他当然知道普通的毛贼不是邢朗的对手,但是他们这次面对的不是普通的毛贼,而是有魄力持续戏弄警方的‘高级绑架犯’。
这种不为财死的罪犯才最可怕,他们不要钱不要命,就意味着警方无法挟制他们,就算他们以命相搏,警方也只能奉陪到底。
没有心思和徐天良解释许多,魏恒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给我倒杯水。”
徐天良很熟悉魏恒的办公室,奈何此时魏恒不在自己办公室里,而是邢朗的办公室。邢朗的办公室他没进过几回,更是不敢乱翻。此时受了魏恒差遣,才大着胆子才办公室里翻找一次性的纸杯。
魏恒看着他乱转了一会儿,忍不住提醒他:“别找了,用桌子上的杯子。”
“啊?这不是邢队的杯子吗?”
魏恒点点头,一句废话都没有:“倒水。”
徐天良只能用邢朗的杯子给他倒了半杯热水,递到他手中。
魏恒喝了一口水,然后双手圈着杯壁把杯子搁在腿上,又看向窗外的深沉夜幕。
大约十几分钟后,徐天良听到魏恒忽然说了句:“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楼下响起阵阵车轮声,保安打开电闸门,几辆警车接二连三开进院子里,随机响起呼呼通通的开车门的声音。
魏恒放下杯子,拉紧大衣衣领,快步走出办公室。
刚进楼道,他就听到楼下传来嘈杂飒沓的脚步声,即使隔着三层楼梯,他也能从中筛选出邢朗低沉又厚重的嗓音。
几个上楼的警员见到他,都疲惫不堪有气无力的叫一声‘魏老师’。
魏恒一路点着头,拾级下楼,看到邢朗和小汪以及秦放三个人站在楼道里的暖气旁,正在说话。
邢朗依着暖气片,一手揣在裤兜里,一手夹着一根烟,疲惫的目光在秦放和小汪之间悠悠转动,无论谁说话,他都看对方一眼,自己倒是一言不发。
魏恒看到他,立即被他胸前的一滩血迹刺的双眼一痛,加快步伐朝他走过去。
见他来了,小汪很懂事的把邢朗身边的位置让出去:“还没走啊,魏老师。”
闻声,邢朗扭头看了魏恒一眼,然后对小汪说:“明天早上直接去西部队,回去休息吧。”
小汪点点头,到楼上叫下来几个人,结伴走了。
“我也去?”
秦放打着哈欠问。
邢朗低头想了想,在窗台盆栽里磕掉一截烟灰:“不用,你留在局里做物证分析。人手不够让老韩自己想办法。”
秦放摆摆手,返身回法医室了。
等楼道里安静下来,邢朗扔掉烟头,单手搂住魏恒的腰把他拉到身前,微微笑道:“刚才老韩对我说,你是奇兵。”
魏恒盯着他左胸前的一滩血迹,还能闻到他身上烟味也难盖住的血腥味,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你刚才去找韩队长了?”
“嗯,刚从西部队回来。”
“江凯华呢?”
“留在渠阳分局了。”
“钱还在吗?”
“在。”
说到这儿,邢朗脸色一沉,冷笑道:“廖文杰从火车上扔下去的钱的确是假|钞,在点钞机里一张都过不去。”
“廖文杰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小岚说廖文杰趁她清点十一号车厢的人数的时候跑到车厢出口,等她追过去,人已经跳下去了。”
魏恒抬眸看着他:“死了吗?”
“昏迷不醒,当时就送医院了。小岚和大陆看着他,明天就往芜津医院转。”
魏恒轻吁一口气,又看着他胸前的血迹:“这是怎么回事?”
邢朗拉开外套拉链,掀开左侧衣襟:“胳膊中了一枪,没伤到骨头,就穿了个眼儿。”
经他云淡风轻三言两语的解释一番,魏恒默默的在脑海中重现了江凯华狗急跳墙想要枪|袭警察的一幕。
魏恒摸了摸他右臂毛衣下的一层纱布,心里似乎堵了许多话要说,却又好像空荡荡的,一个字都不曾说出口,沉默了许久才道:“当心一点。”
邢朗撩起他耳后没有扎起的一缕头发,把玩着说:“本来我也没当回事儿,出生入死的时候多了,一个狗急跳墙的老东西而已,形不成气候。不过后来西队的法医帮我包扎伤口的时候,我有点后怕,万一那老东西动作再快一点,这一枪打在我心口怎么办?我要是死了,我这么好的男朋友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魏恒还认真听着,前半段见他言辞颇为恳切,心中很受触动,但是最后一句话实在煞风景。
好像邢朗保重生命,努力活着的原因就是为了不让他找别人,不让他‘便宜’了别人。
魏恒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你如果少说几句,我就被你感动了。”
邢朗笑笑,揽住他的腰,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亲。
顾忌这里是警局,且魏恒面薄,所以他没有放肆,但是魏恒却偏头追逐着他的嘴唇,在他唇上吻了又吻。
邢朗忙竖起食指点着他的额头轻轻把他往后推开,看了看左右空无一人的楼道,笑道:“怎么回事?忽然这么热情。”
魏恒拨开他的手,掏出手机给徐天良打电话,让他把车钥匙送下来。
自打撞破他们俩的关系,徐天良就不在做邢朗的顺风车,今天亦如是,把车钥匙送下来就不留功与名的走了。
回到家时是凌晨三点半,邢朗站在508房门口,看了看手表,迟疑道:“你……”
“我待会儿过去找你。”
魏恒留下这句话,就利索的推开507房门走了进去。
邢朗很意外,其实他刚才是想嘱托魏恒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并没有什么不单纯的想法。
魏恒主动提出和他‘夜间私会’,让邢朗有种被千万彩票兜头砸中的感觉,砸的他有点晕头转向。
虽不知后事如何,仅听魏恒说那一句话,邢朗已经高兴摸不着北,心说就算什么都不干,搂着睡一觉也是好的。
他已经被魏恒清心寡欲的性子逼到了如此境地。
十几分钟后,他拖着半条罢工的左臂刚从浴室出来,就听房门被敲响。
魏恒脱掉了大衣,还穿着白天的休闲裤和衬衫,衣着齐整的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药箱。
“你洗澡了?”
魏恒站在玄关换了鞋,皱眉看着他湿淋淋的头发。
“……嗯。”
“碰到伤口了吗?”
邢朗觉得现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卖惨的好机会,于是抬了抬左臂,无病呻吟的‘嘶’了一声:“好像进水了。”
其实他很有受了伤洗澡的经验,完全没让伤口沾到水。
魏恒瞪他一眼,指了指沙发:“坐过去,我帮你重新包扎。”
刚才在警局他就发现了,西部队的法医帮邢朗包扎的略有松动,而且纱布渗出了血迹,连毛衣都浸透了。
邢朗垂眸看着他冷淡又俊俏的眉眼,和他下颚与脖颈相接处的一道优美的弧线,发自肺腑的觉得一个大男人竟然连脖子都这么好看真是没天理可讲。
他心念一动,计从心来:“太累了,算了。”
“你坐着不动,有什么可累的?”
“坐着也累。”
魏恒:“......那你怎么样才不累?”
邢朗便笑道:“躺床上不累。”
这句话,他故意说得意味悠长,暧昧不明,想从中听出歧义的人,自然能听出来。
魏恒当然听出来了,也懂得他的心思,抬眸对上他的眼睛,静了片刻,然后挑唇一笑:“那就去床上。”
邢朗快被他这勾眉弄眼的模样迷死了,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当真?”
魏恒微微笑着,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然后不留痕迹的收回,提着药箱走向卧室:“那你就别过来了。”
邢朗忙跟过去,关上卧室房门,上了床靠在床头,看着他掀开药箱,拿出纱布、剪刀、酒精、消炎药等物。
邢朗感叹道:“其实你不给我换药,我还死不了。如果你管杀不管埋,就把我扔在床上,恐怕我活不到明天。”
魏恒侧眸看他一眼,然后抬腿上了床,跨坐在他腰腹上,向他靠近,看似想吻他,却只在他唇前盘旋,笑道:“我现在还不打算在床上弄死你。”
邢郎扶住他的腰,暗里使劲儿:“我倒很想,在这张床上,跟你斗个死去活来。”
魏恒抬手附在他脸上,拇指轻轻擦过他的下唇,微微一笑:“好啊,我等着。”
察觉到邢朗的眼神忽然间有了变化,好像下一秒就会蓄力把他掀翻,魏恒忙按住他的胸膛:“别动,我帮你换药。”
其实魏恒按在邢朗胸前的那只手的作用只是螳臂当车,神奇的是,他还真把一辆滚滚巨轮拦停了。
邢朗绝望的发现,他无法拒绝魏恒的任何一个要求,魏恒不许他乱动,他就像被施了咒似的一动不动。
邢朗用力叹了口气,拿起桌角的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根烟。
“衣服脱了。”
邢朗正在打火,闻言顿了顿,然后咬着香烟,把身上的一件长袖T体恤拽下来扔到地上,末了叼着烟冲他痞笑:“下面的用不用脱?”
魏恒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赏邢朗的半裸|体,被他身上扑面而来的热烘烘的体温和混着沐浴液的清香味熏的有些面红耳赤,默默的沉了一口气,才动手解他绑在左臂的纱布,转眼就变得冷淡:“你不是累了吗?少说话。”
子弹打入他的三角肌,没有伤到主要血管和骨骼,的确只是需要休养几日便好的皮肉伤。
邢朗把烟灰缸放在床边,磕了磕烟灰道:“不累了,想跟你聊聊。”
魏恒扔掉浸了血的脏纱布,用棉签蘸取酒精在他伤口部位消毒:“聊什么?”
魏恒离他很近,近到随时可以拥抱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幻觉,邢朗又在他颈窝里闻到上次的香水味,但是他很清楚魏恒没有喷香水的习惯。
他把香烟塞到嘴里咬着,腾出手扯掉魏恒绑着头发的发圈,手指穿过他柔顺乌黑的发丝,在掌心盛了满满的一捧。
“聊聊蒋紫阳。”
魏恒默了片刻,道:“已经查证过,公务员二期那套房子就是江凯华的。江凯华发家之前和他的妻子住在那套房子里,后来搬走了以后房子一直没有卖。但是在那栋房子里找不到蒋紫阳,只有蒋紫阳产下的一具死婴。”
邢朗把玩着他的头发,无视了左臂伤口传来的阵阵灼痛:“我们也没有在火车上找到蒋紫阳。”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邢朗道:“说来听听。”
魏恒直起腰,看着他说:“我看过现场,蒋紫阳至少流了三升的血,而且她身体很弱,既然她生下来一具早产儿死婴,那她会不会在生产分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