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11)
“瞎找。”谢修南好一点了,冷静了不少,“你在这儿做什么?”
“看海,抽烟。”严奂笑了笑。
谢修南皱着眉头看他,说:“就这些?”
“是啊。”严奂说。
谢修南说:“你辞职了?不干了吗?我回去找了丽姐,她说……”
严奂点点头,说:“是,不想干了。”
“你要走了?”谢修南抿紧嘴唇。
“是。”严奂很坦白。
谢修南低着头,说:“但是你没告诉我,微信也把我拉黑了。”
“对。”严奂残忍地说。
严奂抽完了烟,把烟头在石栏杆上按灭,说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真以为我是你哥啊。”
严奂忽然很想知道谢修南的底线在哪儿,谢修南又想在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他不是那个作家。
谢修南比那个试图了解严奂的作家要更加执着,更加不好搞。
是因为……
严奂快速地在心里否决了那个太过荒谬的想法。
“严奂。”谢修南突然艰难地说道,“我以为这么多天以来,我在你心里会有一点点的分量。”
严奂觉得有点儿好笑,问:“这么多天?我们认识有二十天吗?”
“快了。”谢修南看着他的眼睛。
“你想跟着我……”严奂突然有了点兴趣,“可是你到底想要什么?嗯?”
谢修南说:“我……”
“让我猜一猜。”严奂双手抱着胸,一点点地慢慢靠近谢修南,“钱?那肯定是没有的。 除了这个以外,那就是……”
他走到谢修南的面前,小声地说:“你该不会是想跟我……”
谢修南的喉结动了一下,严奂伸出手来摸到了他的耳朵,“上床吧?”
谢修南顿时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退,眼神有点闪避,严奂一愣,笑了起来:“操,是真的?你真喜欢男人?”
“谢修南你是个同性恋?”严奂大笑起来,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谢修南看着他,说:“你不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很难让我觉得你不是。”
严奂笑够了,平复了一下情绪,说:“我不是啊,我只是为了钱。”
“你想吗?可以,给我钱,我就答应你。”严奂笑了笑,“不过和你上床,我可能还得给你打个折,毕竟感觉是我赚了……”
谢修南有些难堪地说道:“别说了。”
“要吗?”严奂步步紧逼,“快点儿决定吧,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我让你别说了!”谢修南怒道。
严奂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谢修南发脾气。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谢修南发脾气的时候也挺好看的。
谢修南的五官比一般人要深一些,所以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凶。严奂看着他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攥紧了,又松开……过了一会儿,谢修南说:“严奂,你要爱你自己。”
这话还真是戳到了严奂的神经,他道:“你他妈算老几啊?!滚!”
谢修南又说了一次:“你要爱你自己。”
严奂气的发抖,走上前想揍谢修南,却被谢修南一把抓住了手腕。
“放手!”
谢修南一言不发,严奂觉得手腕一阵疼,他被谢修南推到石栏杆那里。
“操。”严奂的腰撞在上面,疼的他骂了句脏话。
谢修南低着头看他,严奂抬起头,道:“狼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是吧?平时装的还挺像的。”
谢修南转过头看了看那个楼梯,海浪正好打了过来,他突然说:“你刚刚是不是想死?”
严奂身体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会走下去吗?”谢修南轻声问。
“关你屁事!”严奂道。
“你想死吗?”谢修南问。
“滚开!”严奂有点失去了理智。
此时,谢修南却用力地抱住了他,任凭严奂怎么打他,谢修南都没放手。
“你知道淹死的人是什么样的吗?要是很快被捞上来还好,但是要是被泡久了,整个人都会腐烂……你的身体里全是那些腐败的气体,眼睛睁开,舌头凸出来……”谢修南面无表情地说。
“闭嘴!”严奂简直快疯了。
“然后,你被人打捞上来,可能是不完整的……水里面的老鼠会咬掉你的耳朵,咬烂你的嘴唇……”谢修南继续说。
严奂说:“我他妈先咬死你!”
他真的咬了。
因为没办法,手臂都被谢修南控制住,腿又踢不到他。
他咬在了谢修南的脖子上,狠狠地。
谢修南眼睛眨都没眨, 就这么让严奂发泄在他身上。
谢修南轻声说:“……所以,所以你要爱你自己,严奂。”
过了一会儿,严奂松了口,也不再挣扎了。
他的鼻子有点酸涩,眼睛里面好像也开始模糊不清,他感觉自己把谢修南咬出血来了,嘴巴里有点淡淡的铁锈味。
谢修南还抱着他,在他耳边说:“好点了吗?”
“没有。”严奂闭着眼睛。
谢修南稍微放开了他一点儿,严奂睁开眼睛,看见他脖子上那个深深的齿痕。
谢修南对他笑了笑,说道:“是不是没有人爱你啊?那我来当第一个,可以吗?”
严奂看着他,心想,当然是不可以。
可是到头来,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第14章
Chemistry.
严奂想起初三刚接触化学课的时候,化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下的这个单词。他记得化学老师是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有一副天生的下垂眼,笑起来的时候有些无辜。他并不帅,甚至于做实验的时候都有些笨手笨脚,但是讲课风趣,给严奂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化学老师说,物质之间会发生化学反应,人也是一样。
严奂看了看谢修南的脖子,第一次有点不好意思,纠结地说:“我……对不起。”
谢修南不上当,说:“你先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严奂摇了摇头,却还是没有说出不可以。
谢修南摸了一下被严奂咬的地方,疼的龇牙咧嘴,笑着说:“严奂,你是不是应该带我去打一针。”
“要去打破伤风。”严奂说。
谢修南调侃道:“不对,大概是狂犬病疫苗。”
严奂点点头,心里面像是有块乌云飘了过来,他说:“嗯,我有病。”
“哎。”谢修南愣了一下,“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写《动物世界》的编剧啊?李易峰开头那个’记住,我有病’的迷之台词是不是你写的?”
严奂根本就没看过什么《动物世界》,有点无奈地说:“没有。”
“哦。”谢修南点点头,认真地说,“那就不要说自己有病,你好的很,严奂。”
谢修南把他们之间的外壳又打碎了一层。
严奂想,这是第几次了?还会再重复一遍吗?
这些他都不知道。
但是严奂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
化学反应。
贴着严奂标签的小试管,好像加入了一点叫做谢修南的溶剂。
“走吧。”谢修南没再管脖子了,叹了口气,“我带你回去先睡一觉。”
“车票给我。”他向严奂伸出手。
严奂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真的把自己那张车票给他了。
那车票在他口袋里一直揣着,没拿出来过。谢修南接过车票,看了一眼上面的目的地,然后当着严奂的面把它揉成了一团。
最后,扔进海里。
“不环保。”谢修南扔完之后笑了笑,“下不为例。”
“我还是会走的。”严奂看着他,不知道谢修南在想什么。
谢修南说:“我知道。但是……不是今天。”
他跑过去拉着严奂的行李箱,带着他找了家酒店,四星的,房间里还带浴缸。
严奂看着谢修南帮他插上房卡,灯光一瞬间亮起来,他想到上帝说,要有光。
他的世界好像也正在一点点亮起来。
“洗澡。”谢修南给他拆了一堆一次性干净的毛巾,给严奂把浴缸的水放满。
“嗯。”严奂要关门,但是谢修南却不让。
严奂无奈地说:“我连隐私都不能拥有了吗?”
谢修南说:“我不看,但是你不能关。”
“好吧。”严奂做了妥协。
等到他整个人泡进热水里,从里到外放松下来的时候,严奂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又看了一眼镜子。他瞬间明白了过来,谢修南不让他关门,是怕他再一次的……
严奂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从十一岁开始,严奂就时不时有过自杀的想法,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对别人说过,也没有其他人察觉出来。
可是谢修南怎么会知道?为什么是他?
严奂发着呆,听见谢修南在外面喊他的名字:“严奂!”
他回过神来,说:“怎么了?”
谢修南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最后说:“没什么,我就喊你一下。”
谢修南把他想的太脆弱了,完全就是以一个保护性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严奂想。但是这个认知却破天荒地没给他带来任何不快,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讨厌,像是慢慢搅拌玻璃杯里的热牛奶。
他往浴缸里沉了沉,让温热的水没过他的下巴。泡澡实在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严奂很少泡澡,几乎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浴缸。他觉得在水面下很安全,他蜷缩起来,用手臂环住自己弯曲的双腿,好像回到了梦里的子宫。
严奂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在浴室里待上太久。他随便套了件浴袍,有些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
谢修南坐在床上看电视,他刚看见严奂,就垂下了眼睛。
“你怎么不吹头发。”谢修南清了清嗓子。
严奂觉得他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紧张,但是他没有拆穿他,只是说:“太热了,等会就干了。”
“嗯。”谢修南从床上走下来,说,“我冲个澡。”
“好。”
严奂坐在床上,谢修南在洗澡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放新白娘子传奇,刚好演到许仙给白娘子喝了雄黄酒那一段,许仙拉开床帘,被变了身的白娘子吓到昏迷。
他往床上一躺,也不管什么头发有没有干,会不会弄湿枕头。严奂突然又想起了青蛇,想到王祖贤和张曼玉两人在水里嬉戏的时候忽然露出的蛇尾巴。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发现自己是有点严重缺水。
身体缺水,大脑缺氧。
严奂脑袋里又冒出了一点邪恶的冲动来。
刚才……谢修南是那个意思吧?
是想来一炮?好像如果真做了,严奂的确也不吃亏。
第一次见到谢修南,他还和那个话痨的调酒师半真半假地讨论过这个问题……操,世事真是难料,他怎么也没想到是他自己和谢修南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严奂想的太出神了,以至于谢修南走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收回自己的思绪。
谢修南突然说:“严奂,你的浴袍……开的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