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2)
他脸上的神态很平静,然而那句话却刹那间让人产生了一个错觉,好像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齿缝里,生生的逼出来似的。
楼梯上的脚步声声声错乱,仿佛大战前一触即发的倒计时。房间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只听见枪械撞击带来的冰冷的金属声响。
杨九突而叹了口气,淡淡的道:“亲个嘴儿罢了,也不知道萧老大为什么这么愤怒。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想看到我和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恋爱结婚的人吧。”
罗骏突而猛地回手握住了他,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我有必要提醒老师您一个事实。”
“嗯?”
“萧重涧离婚了。”
即使是不正不经油腔滑调如杨九,也刹那间僵硬了一下。
“如果你被我抓回去,我最多是尽一尽学生应尽的‘孝道’罢了。——但是如果是被萧重涧抓到……”
罗骏回过头,侧脸线条的线条刀削一般坚硬无情,“——道上传言他给你准备了上十种毒品,每一种都能在不损伤神经系统的情况下让人深深成瘾……”
房门砰的一声大开,楼上楼下恍惚的尖叫和家具倒塌的声音恍惚传来。沙漠之鹰的枪响仿佛就在耳边想起,震耳欲聋。
杨九只来得及看见火光中死神的笑脸。很久以前他曾经被称作死神的微笑,他可以在火力现场中扛着一把M21单身一人的杀出一条血路,也可以在商场上步步勾心斗角中谋算出一片天地。那个时候别说是罗家或萧府了,就算是神也不能挡住他随心所欲的步伐。
杨九这一辈子,好美人,好美酒,好驾快车,好开快枪,随心所欲、风流不羁。从他生下来到现在为止,他只迫于活命逃亡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被萧重涧要他的命,第二次是罗骏要他死。
偏偏这两个男人,还跟被他丢弃的俩怨妇似的,都堵在门口叫他出来负责。
杨九轻飘飘的笑了一下。萧重涧这时候刚好冲到门口,抬眼一看,隔着火光和子弹,就看见屋角中杨九苍白而冰凉的微笑。
就好像很久以前的那样,笑得无情无义、凉薄无比,好像他们之间不曾有过半点情分。
萧重涧全身肌肉一紧,就在这个时候杨九向他们挥了挥手,轻飘飘的向后倒去。
他身后就是四楼高的已经被打破了的窗户。萧重涧那一声“不要”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只见杨九整个人都倒了出去!
“杨九!”
耳边恍惚间传来一声嘶叫,就仿佛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被逼的人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杨九悲哀的闭了一下眼睛,在下坠时呼啸的风声中无语凝噎。
明明受害者是我!你们不要一个两个都做出一副被我残害的样子来啊!
一时间满心弥漫而上的都是疲惫,十几年的兜兜转转纠纠缠缠,到头来竟然要结束于这里了。
下坠中杨九双手捂在胸前心脏的部位,无比虔诚。
一如当年初见,他也是以这样虔诚的姿态,乞求过爱情天长地久……
十年前?香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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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涩滴对手指ING
十年前的奸情
十年前?香港。
罗骏是罗家的二少爷。虽然都是少爷,但是前边多了个“二”,一切就不一样了。
十年前,罗家主事的是罗骏的大哥,名正言顺的长房长子罗荣慎。
罗荣慎虽然是个男人,却长得很不错。他掌管罗家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只做了两件意义深远的事,一件是和当时在白道呼风唤雨的萧家搭上了关系,另一件,就是救了当时被萧家追杀到走投无路的“帝王师”杨九。
两件事都和他漂亮的脸不无关系,尤其是第二件。
罗骏当时只是个小萝卜丁儿,对杨九的赫赫臭名如雷贯耳,一听大哥把这么个祸害救回家里来,当即就跳起来了:“哥你疯了?整个岛上的人都知道杨九勾引了萧重涧的未婚妻,现在被萧重涧下了绝杀令!不仅仅是他自己,连所有帮过他的人都一概诛杀!你怎么还敢把他藏在家里?”
罗荣慎吃吃的笑,优雅而妩媚,“阿骏,你要是看过杨九这个人长什么样……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罗骏于是真的跑去看了杨九。杨九伤重不愈,成天缩在最背阳最阴暗的厢房里。罗荣慎领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杨九正斜卧在美人榻上,裹着白色的浴袍,胸口绷带上薄薄一层淡红。见他们兄弟俩来了,只斜眼微微的一笑,自顾自的拿着长长的狗尾巴草逗弄小黑猫。
罗骏正当年少,知慕少艾的年纪,哪见过这等妖孽,顿时一颗心砰砰的跳起来,搞得脸红头胀狼狈不堪。
罗荣慎倒是很正经,领着小弟上前去鞠了一躬,问:“九少可还住得习惯?”
杨九肃然:“习惯,当然习惯。罗大公子要是不救我,我现在已经死在萧重涧手里了,还有什么资格挑剔住得是不是习惯。”
罗荣慎轻笑:“九少真是开玩笑。您辅佐萧老大一路坐上家主位置,他感谢您还来不及,怎么会当真翻脸要追杀您呢。您这声谢谢,我还真不敢当。”
罗骏疑惑的目光从自家哥哥脸上转到杨九脸上。罗荣慎一脸诚恳,简直就是天下第一老实人的典范;杨九脸皮厚,除了嘿嘿的笑之外看不出任何一点点不好意思的情绪。
人人都知道没有“帝王师”杨九的辅佐,萧重涧不可能在短短三年间坐上家主的位置。然而萧重涧坐稳这个位置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要杀杨九。
原因很让人啼笑皆非。杨九是个风流种子,爱好玩儿美貌的小男孩小女孩;结果萧重涧刚刚订婚的未婚妻、联手家族的大小姐就这么着,被他给“玩儿”了。
这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人物,对于萧重涧的以后的政治生命来说,她是最重要、最宝贵的一颗棋子。萧重涧于是大怒,对杨九下了绝杀令,任何人看到都可以原地诛杀之。
杨九因为一时风流,被追杀得灰头土脸,兜兜转转的绕着香港跑了几圈,最后一头倒在了夜雨下的桥洞里。就在这个时候罗荣慎刚好驱车经过看见他,顿时大笑:“天助我罗家!来人,还不快去把九少好生请来车上?”
司机简直惊悚:“大公子您疯了不成,萧家明确说了要他的命,您还违逆萧家的意思……”
罗荣慎一扳脸:“你懂什么。杨九这人别的不行,就专门会调教人。港岛乃至东南亚数得上姓名的黑道帮派继承人十有八九都被他调教过,经过他手里出来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孬种,不然你以为他‘帝王师’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司机于是赶紧下车去,把死鱼一样的杨老师抬上了车。这个时候萧家派来的杀手已经在闻讯赶来的路上了,如果当时罗荣慎没有停车救人的话,杨九的生命估计就中止在那之后的十分钟之内了。
要说罗荣慎救人是本着人性本善古道热肠,那完全是屁话。他救了杨九,接着就是要杨九给他罗家卖命的。
杨九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叼着那根狗尾巴草,卧在抄手游廊下的美人榻上,懒洋洋的盯着罗荣慎身后的少年:“这就是罗二公子了吧?”
罗荣慎把罗骏往前一推,那架势就是小学学前班的家长把孩子往跟前一推:老师,我家这不成器的就交给你了。
“这就是小弟阿骏,明年才过成人礼。九少不瞒您说,我估摸着我这个身子骨也长久不了,罗家这一辈唯独我们兄弟俩,若是我去了,这孩子还长不大,这份家财迟早是落到别人手里去。”
杨九坐起身,用家庭主妇在菜市场里挑拣一块肉的眼光盯着罗骏看了半晌,掩唇微微的笑起来:“成色不错。”
要不是罗荣慎拦着,罗骏已经面红耳赤夺门而出了。
杨九懒洋洋的向他招了招手。在罗骏的记忆里,他好像一直是这么懒洋洋的,好像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打起精神来一样,总是一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样子。
“罗骏,”杨九说,指了指自己脚边一块地,“跪下,拜师。”
十七岁的少年罗骏,好玩好闹、好打架斗狠,从来不跪天地君亲师;他直觉第一个反应就是摔桌子走人,但是随即就被罗荣慎一把按住了。
他抬起头一看,罗荣慎的脸色阴沉得瘆人,却极其坚定。
罗骏被那样的脸色吓着了,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僵硬的跪在杨九脚边:“师父——”
杨九笑起来,伸手去摸罗骏的头:“哎,乖!”
罗骏倔强的偏头一躲,杨九的手于是便落了空。他的手很漂亮,五指修长,关节泛出玉石一样的颜色,你甚至能看见皮肤下淡淡的、青色的血脉,优雅得仿佛这双手的主人只应流连于钢琴、古玩、书卷之间。
然而那只是错觉,罗荣慎想。
罗骏只是个孩子,他没听说过杨九这个男人别的……恶劣的名声。杨九喜欢挥霍、喜欢收集名枪、喜欢玩儿小男孩,在床笫间还有些说不出口的变态的癖好。更让人恼火的是,他通常还吃了不认账,换床伴比洗脸刷牙还平常。
他的确是个很好的老师,最有名的黑道集团都请过他去调教少年高层;但是谁也没有指望过他保有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这个男人真是漂亮,漂亮到让人明明知道他是个怎样的薄情郎,也仍然心甘情愿的飞蛾扑火向他而去。
罗荣慎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按住杨九:“九少。”
杨九立刻收敛了眼底的调笑神色:“怎么?”
“罗骏他还不懂事。”
“没有人会生下来就懂事的。”
罗荣慎看着杨九无辜的脸咬了咬牙,“他还……估计还不会伺候您老。”
罗骏疑惑的看着他们,先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无良老师;罗荣慎的眼神充满了在尴尬时豁出去的凌厉,而杨九,则无辜而困惑的咬着指甲。
罗荣慎盯着杨九,杨九也盯着罗荣慎;半晌杨九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着用力把那根狗尾巴草拍在地上,砰的一声:“罗大公子,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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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很久以后,当他粗暴的把杨九按倒在身下的时候,杨九突然问了他一句:“你还记得当年罗荣慎很怕我对你……”
罗骏愣了一下,然后哈哈一笑:“亲爱的老师,不用您对我做什么,还是让学生我来伺候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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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后话了。在当年拜师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罗骏再也没有见到过杨九。
因为这个男人实在是伤重,据说有一段时间差点就救不回来了。他逃出萧家的时候,萧重涧亲手对他开了一枪;那一枪打在了他的肺叶上,给他留下了一生一世都抹不去的痛苦。
听说杨九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执教了的时候又发生了另一件事,以至于罗骏的人生从此发生了一个重大的改变。他不得不从一个暴躁冲动的二世祖,艰难的蜕变成为了后来的港岛黑道第一人。
——那天晚上传来噩耗,罗荣慎死了。
罗荣慎死在前去会见萧重涧之后回来的路上,他心脏的位置上插着一把战俘刀;有罗家的老人认出来,那把匕首是萧重涧当年花费巨资请人打出来的,对着光看还可以看到手柄底部有一个淡淡的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