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不遇(8)

楚云深低头看见半蹲的席医生，看见他俊朗的侧脸，以及弯弯的眉眼，心脏漏跳了一瞬，手指攥着裤脚，羞赧道：“席医生，可以了吗？”
席枫一只手捏着他的脚腕，专业又不失温柔替他按摩小腿肚，闻言笑了：“再一小会儿，不然你明天起来会酸疼，是不是很久没有锻炼了？”
楚云深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露在外面的两只耳朵蓦然红了，小眼神乱飘，不好意思点头：“不记得了。”
“以后可不许这样，不锻炼怎么可以？我监督你。”席枫轻笑，帮他按摩了一小会儿，直起身来笑道：“可以了，我带你去今晚休息的房间，你歇一会儿再洗澡，记住别沾着汗水就去洗澡。”
久违的关心，楚云深乖乖点头，跟在他后面出去了。
当初席枫买房子的时候，客房本来是准备给父母的，因而东西一应俱全，跟主卧差不多。
席枫把落地窗关上，拉好窗帘，开了恒温空调，回头朝青年招手道：“云深，这几天你住这里，卫生间准备了一套洗漱用品，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楚云深走过去，外面星星摇缀，月色朦胧，似乎比家那边的天空更美。他转过身来摇头，把书包放在椅子上：“没有了，谢谢席医生。”
席枫轻笑，陪他参观浴室：“不用这么客气，你可以放松点，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好吗？”
“嗯。”楚云深嘴角上扬了一点，“我知道了。”
“那我先出去，衣柜有干净的睡袍和毛巾，你今晚先将就一下，衣服拿到洗衣机洗完烘干，明天带你回去拿行李，我电话你表哥找物业拿钥匙。”物业那里应该有备用钥匙，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好。”楚云深想说谢谢，刚张嘴做了个口型，席枫扶着他的肩膀，微笑，“别这么客气，再说谢谢，我受不起，我们是朋友，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不是吗？”
楚云深眸子闪过光芒，欣喜点头。
“那你熟悉一下，我先出去。”
“好。”
席枫出去后，楚云深慢吞吞活动了一下手腕，察觉到身上的汗已经没了，这样子可以洗澡了吧？他从衣柜找出睡衣，走进浴室。
席枫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到水声响起，知道青年是不碍于陌生的环境，转身去了弟弟的房间，倚在门框看着他弟一股脑把东西往行李箱里塞，“琮儿，零花钱还够吗？”
席琮蹲在行李箱旁边，抬头目光发亮，“够，要是再多点也是不拒的。”
席家父母都是把一大笔钱给席枫，让他自己分配的，否则那对沉醉于实验的夫妻，大概是不会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儿子的。
后来席枫工作了，那笔生活费基本用到弟弟身上，席琮偶尔做家教兼职，小有积蓄。然而秉着有钱拿，不拿白不拿的原则，他哥开口给钱，肯定都是要的。
席枫拿出手机给弟弟划了一笔巨额零花钱，看着他乱糟糟的房间，洁癖有点犯了：“你要不会收纳，就上网百度一下，这样子行李箱合不起来，别整天弄得跟狗窝一样。”
席琮苦着脸看满地狼藉，想开口求帮忙，然而他哥潇洒转身走了。
席枫刚回到房间，柏城的电话就进来了，他似乎刚忙完，声音带着掩饰不了的疲惫，开口却直入主题，关心自己漂亮又乖巧的小表弟。
“本来想给云深打电话的，没人接，你们今天聊天，对他的精神状态了解多少？还好吗？”
“他应该去洗澡了，云深的状态比你说的要好很多。”席枫简单说了楚云深的状态，换来柏城的诧异。
“这样子吗？”柏城迟疑道，“之前他在我家的时候，只会跟我外婆说两句话，我也不敢跟他亲近，怕刺激他，而且他食欲不好，昨晚只吃了几口米饭。”
席枫眯起眼睛：“那肯定是你的原因，还有外卖难吃。目前来看，他的抑郁症没有到达重度，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多注意他的精神状态，慢慢会好起来的。”
我的原因？
不可能！
柏城决定当做没听到，他跟席枫又扯几句就挂了电话。坐回电脑前，继续整理案子的证据。
柏城之于楚云深只是见面月余的表哥，柏外婆倒可能熟悉点，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楚云深在柏家比较安静。
但席枫倒是没想到楚云深会这么信任他，通过刚刚的分析，以及今天一天楚云深的表现，他是确定青年对他的心防很低。
虽然不确定是什么原因，但他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也许不久将来，楚云深眉宇间愁云会尽数散去，开怀大笑。
等到那一天。
小孩子笑起来肯定很好看……
席枫不知不觉站在窗边想了许久，等到晚风吹来，身上隐约感受到一丝凉意的时候，才走进浴室。
花十分钟冲了澡，席枫穿着睡袍，带子松松系在他腰间，头发微微湿润，整个人跟平时的认真敬业不一样，多了几分家居的气息，他打开电脑，把楚云深今天的情况记录下来，建了一份文档，在取名的时候，犹豫了下。
席枫这个职业，需要记录的事情很多，都是病人的详细状态，他会给每个人都建立档案，方便他分析和询问。
为了不麻烦，都是直接用“日期姓氏病情”，但是在敲下“楚”字的时候，他随即删去，换了别的称呼。
指尖不断敲打键盘，一些跟楚云深相处的小细节和心理学专业术语接连填满空白的文档，席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他视力平时没问题，但是在做细致的学术活时候，习惯戴着眼镜。
等到关机的时候，他起身出去，没有暗下去的电脑屏幕上面显示一个新建的文件夹。
“云开山晴”，后面跟着日期。
云开山北晴，是席枫想到的最好的愿景。
席枫下楼前去敲了敲弟弟的房门，嘱咐人早点休息，约定明天送他去机场，才去厨房里热了两杯牛奶，端着牛奶敲开楚云深的房门。
楚云深没有事情做，记完日记后，打开手机重新看《夏目友人帐》，他毛巾还搭在肩膀上，碎发半湿贴在那里，显得整个人更加乖巧，睡袍有点宽松，露出消瘦的锁骨和一片白皙的胸膛。
听到敲门声，楚云深怔了怔，是啊，这是席医生家，那来找他的肯定是席医生。
想到这里，楚云深走向门口的脚步反倒轻快不少。
席医生……找他什么事呢？
夏目已经看完了，日记也写了，楚云深认真思索自己是否漏做了什么事情。
席枫乍一看他的模样，牛奶送到手上，没忍住拿走他肩膀的毛巾，把人推进房间，语气微微急：“怎么没有擦干头发？你还对着空调吹，不怕感冒吗？”
楚云深似乎察觉到他在生气，但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端着牛奶，有些踟蹰：“席医生，你——”
他要问什么呢？
万一席医生真的是因为他生气，他要怎么办？
是不是因为他真的太差劲，所以也会惹席医生生气？
楚云深紧紧握着牛奶杯，抿紧唇，忽然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要怎么处理，他从来没试过。
席枫把人拉到床上坐下，半蹲下来，看他牛奶要晃出来了，伸手扶了扶，温声道：“云深，回神了，看着我。”
“看着我。”
这句话似乎有魔力，楚云深抬眸看着他，眼底深深的不安也看进席枫的心里，有点心疼。
席枫直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握着楚云深的手，“别瞎想，那些都是洪水猛兽，你要避开它们，看着我。我刚刚急了，但你下次不能湿着头发吹空调，对身体不好，很容易感冒。”
席枫当然知道很小一件事都可能会影响抑郁症病人的心理状况，但是刚刚看到这人这样不会照顾自己，也是突然想说了，不自觉就开口管人。
“过来，我给你擦头发。”席枫重新笑道，“当是刚刚语气不好的抱歉。”
楚云深却握住了他的手，认真道歉：“对不起，我，我以后不会了。”他顿了顿，察觉到头上轻柔的力度，终究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他不擅长表达，席枫却听出了未竟之语，夸他乖，然后催他把牛奶喝了。
“晚上怕黑吗？可以开一盏床头灯，一会儿不许玩手机，喝了牛奶就睡觉。”席枫自然看见了楚云深放在床上的手机，不费力气就猜到他刚刚在做什么。
“嗯，不怕黑。”楚云深答道，长睫毛垂着，今晚的牛奶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他忽然有点睡意。
“好，晚安，好梦。”
席枫把牛奶杯收走，认真又郑重跟他道了晚安。
“席医生晚安。”楚云深显然是第一次跟人道晚安，口气有点僵硬。
作者有话要说：
楚云深：席医生的手好烫呜～
作者：那我下次不让他按摩了
楚云深：不许！
作者：你凶我？？？
感谢阿清的霸王票～

第13章 拿行李

13
一夜无梦。
楚云深醒来的时候，窗帘才隐隐透出一点亮光，他靠着平时经验判断，这时候可能连六点都没到。
埋在被子里深呼吸两口气，鼻息间全是被子上面洗涤剂清香混合着太阳的气息，软绵绵的，让人下意识就会放松。
门外还没有动静，楚云深抱着被子发呆，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天边大亮，旭日东升。席枫电话跟李初然确认今天上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干脆请了假。他的工作很灵活，如果没有病人提前预约，他也可以在家休息。那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位医生。
席枫经过楚云深房间的时候，里面安静如许。他浅浅笑了一下，一边挽袖子一边走下楼。厨艺是在国外自学的，他吃腻了国外的汉堡薯条，西餐也提不起兴趣，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冰箱里有不少速冻饺子，各种馅料的，是防止席琮自己在家不会开火，早餐自然也这么解决。不过考虑到楚云深，席枫原本想煮的白粥，最后变成了瑶柱瘦肉粥。
“哥，你做了什么？香。”席琮已经起来了，难得把自己收拾妥当，穿着连帽衫牛仔裤，身姿挺拔，正倚在门框一脸馋嘴的样子。
“把饺子端出去，还有粥。”席枫吩咐道。他拿了三个碗，“你起来的时候没有吵到云深吧？”
席琮连连摇头：“当然没有，哥你不是说云深睡眠质量不好，让我轻手轻脚吗？”席琮最听他哥的话，说什么都照着做。而且他心里觉得楚云深比自己还小，当然也要多照顾一点。
“嗯，你先吃早餐，我去叫他。”席枫说道。
楚云深重新惊醒已经是八点多，他看着手机显示的时间，惊讶自己竟然睡过去了，又有点懊恼，起的太晚了，他还想起来做早餐的。
稍微活动四肢，比平时的乏力疲累要好点。洗漱出来，楚云深摸了摸烘干机上的衣服，重新换回自己的衣服。
浅色修身牛仔裤，长袖棉白衬衫，席枫敲开门就看见楚云深已经穿戴整齐。他轻笑：“云深早上好，衣服都干了吗？下去吃早餐。”
“都干了，席医生早上好。”楚云深也回了他一句，“抱歉起晚了。”
席枫深深望进他的眼睛，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没有晚，昨晚睡得好吗？陌生的环境，我担心你不适应。”
“比平时都好。”楚云深诚实说道，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席医生是他的心理医生，昨天两人就说好了，不能随意隐瞒。席医生努力照顾他的情绪，缓解他病发的几率，这让他觉得隐秘的喜悦。
席枫似乎在思索，他也不确定青年是因为真的对他如此信任，以致于到陌生的环境，也能够稍稍安心。昨天他了解到楚云深经常失眠，入睡困难，浅眠多梦。而同样的陌生环境，在柏城家，楚云深似乎还是处在焦虑中。
“哥，云深，快来吃早餐。”没等席枫思索出来结果，席琮端着碗喊道，给楚云深盛了粥：“云深早上好，尝尝我哥的厨艺，今天竟然不是白粥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