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不遇(40)
走廊里空荡荡的,孙景烁贴着墙壁,无力滑落下去,缓缓吐了一口气。他就不应该来接水。
难怪,青年今天那么不一样。
不是楚云深寡言,只是倾听的对象不一样。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两人,席枫陪楚云深走出教学楼,还没聊上几句,就听见响彻校园的警笛声。
宿舍楼下围了不少学生,申肃他们也都在。倒是他们看见席枫,颇为惊讶:“席医生,你怎么在这儿?我们没有假期而已,你不是去北疆度假吗?”他们自然看见席枫的朋友圈。
席枫坦然道:“陪云深上课。”
岳莘莘露出羡慕的眼神,“单身狗不是很懂你们的浪漫,去完北疆,回来一起上课,我们还没有休息过。”
楚云深耳尖微微泛红,还没有开口。席枫接过话头:“你们忙完就可以休息了。”
申展从车上下来,叹了口气:“哪儿那么容易休息,席医生,和畅忙死了,帮帮忙。”他抬头看见楚云深好奇往里探,问他,“哎,云深想不想跟着一起看看?”
“我可以,云深不用了。”席枫敏捷伸手挡住楚云深的眼睛,整个人侧过来,他余光看见警察抬了担架出来,还记着楚云深的病情,怕刺激到,小声安抚,“别看,乖。”
“嗯。”楚云深乖乖应了一声。
席枫微微低头看着恋人,目光落在他的发旋上,掌心顺了顺他的短发,“有些事,我作为医生,不希望你直接面对,好吗?”
楚云深很乖地点头,指尖攥着他风衣的衣角。
刑侦队的人虽然不解,但也生噎了这碗狗粮,申展还体贴打开车门,“要不让云深进来坐一会儿?我们活儿没那么快完。”
楚云深微微抬眸看着席枫,眼里满是信任。
之前就协助警察办过案,申展他们开口,席枫很难拒绝。他揽着青年的肩膀,让他坐到车上,柔声道:“在这儿等我一下,一会儿再陪你出去。”
“哥快去吧。”楚云深催促道,虽然刚刚说好一起去外面吃完饭看电影,但他不是很在意那些东西,只是在乎陪伴的那个人而已。
席枫也明白他的意思,指腹从他脸庞擦过,看他耐不住痒眨眨眼,一笑,“好。”
楚云深看他们走进楼道,无事可做,旋即发起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微微蹙眉,感觉有视线落在身上。
“会长?”楚云深看着走近的孙景烁,被警察拦在警戒线外面,他起身走出去。
“云深也在?”孟乐池看见他从警车上下来有些惊讶,“那你知道我们宿舍楼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手里还拿着很多专业书,看样子也是刚上课回来。
“不清楚。”楚云深摇摇头,对他们住这儿一点好奇心没有,要是换做赵良俊,大概是要问一句,原来你们住在这儿?
“你怎么一个人?”孙景烁问道,他还是忍不住去关注青年,有些感情不是说收回来就可以收回来,就如同初见青年的怦然心动,但他不会越界,只是懊恼没有早点遇上。
“我哥忙,我等他。”楚云深把书包背好,这儿人有点多,他有些怕冷地把手插丨进兜里,要是可以,他还想戴上帽子,这样子就可以隔绝很多视线。
可是那样子也不会更好,难道没有席枫在身边,他就要戴着帽子低着头把自己藏起来吗?
席医生不是想他那样好起来。
“围巾是新的,你先戴着,这儿风大。”孙景烁从手提的袋子拿出一条深灰色的围巾,上面吊牌还在,他稍用力扯掉,仗着身高优势,给楚云深围上。
楚云深全身僵硬,除了已经去世的外婆,就剩下席枫会这么亲密对他,虽然对普通人来说,这其实是正常的距离,但他久不和人接触,有点不自在也是正常。
他小声道谢。
孙景烁听见了,围好围巾后退一步,笑了:“我还怕你会躲,是不喜欢跟人接触吗?”不管是熟悉如赵良俊,还是社团认识的朋友,楚云深几乎都跟别人保持一段距离。
楚云深没有撒谎,点点头。
孟乐池站在旁边呆若木鸡,那条围巾是他刚刚买的!只是拿不了才让学长帮忙拿着,怎么就到小学弟身上了?
这个孙景烁是假的叭?会那么温柔的笑?
楚云深等在外面,席枫在里面也忙,这个月连续几起大学生的自杀案,证据充分,但是学生的家长和朋友都一致觉得这不可能。
“整个案子就这样。”林和畅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有点离奇,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觉得受害人不会自杀。”
席枫在看寝室的书架,闻言淡淡点头,“我也觉得不太像,你看他的书,除了专业书,还有很多关于旅游,关于艺术,说明他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也许放假就会出去旅游,看画展——这儿还有个画展的门票,日期是不久后——”
席枫滔滔不绝讲了很多,但他下的只是推论,要找证据还得靠警察局的精英。他放下门票,“那我先回去了,云深还在外面等我,有事电话联系。”
正准备继续洗耳恭听的众人:“?!”
等到席枫走了,他们才反应过来,席医生不是他们警局的呀?
席枫走出宿舍楼,一阵寒风吹来,他快步走到车子,拉开车门,“小祖宗?”没人。
“我在这儿。”楚云深拿着两杯热饮走过来,邀功似的递给他一杯,弯着眼眸,像是等待夸奖的孩子。
席枫接过来,眼底眉梢都是笑意:“你特意去买的?很远。”
楚云深点点头,竖起耳朵。
“这么好,那谢谢我的小祖宗了。”席枫想伸手捏捏他的耳朵,注意到他戴的围巾,转了个方向替他理理,“让你等这么久,抱歉。”
楚云深好哄,席枫笑着说几句话就开心,何况他也不想让席枫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等,是个小麻烦精,所以特乖巧:“没关系,你经常等我。”
所以我也愿意等你,不管多久。
后面的未竟之语,两人都懂的。
“围巾哪里来的?”天色渐暗,席枫也不避讳,像往常一样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端着热饮,风吹起他的衣摆,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会长给的。”楚云深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想了想补充道,“明天我去买回来一条新的给他。”不拖不欠是楚云深的原则,像当初坚持要给席枫房租。
席枫莞尔,“一会儿吃完饭去买。”这样子的恋人,他连醋都吃不起来。
楚云深照常上课,席枫照常上班,校园发生的案子并没有对两人的生活产生影响。说到底,席枫只能尽力而为,也没办法凭自己就找出凶手,只是警局的人越来越喜欢来他这里打发时间。
席枫刚送走病人,还没喝上一口茶,李初然推门进来,提着几份甜品,笑道:“席医生,给你家云深留什么口味的?”席枫不嗜甜,但楚云深似乎蛮喜欢吃。
“怎么早上就叫甜点?”席枫闻言抬头,看见后面刑侦队众人,顿时明白甜点的来处。“你们休假了?”
“是啊,找到凶手就休假了。”申展最随意,四仰八叉坐到他对面,嗅了嗅茶香,“席医生,你要是不当医生了,去开个茶艺班也绝对可以。”
席枫笑,给他倒了杯茶,“是吗?以后试试。”
申肃踢了踢弟弟坐没坐相,朝他道谢:“这段时间,谢谢你陪我们加班。”申展坐直起来,把一堆吃的挪过去,“席医生请。”
“所以这是谢礼?”席枫指了指,从林和畅魔爪下拿走唯一一块草莓慕斯,云深爱吃的。
林和畅:“……”他左右瞅瞅,看到书架上有几本古装书,眼睛一亮,“师兄,琮儿下课了?”他跟席枫认识两三年,也经常看见席琮,知道他的喜好。
席枫:“下午才有课,不知道去哪儿玩了。”
林和畅有些失望,来了好多次都没有遇到。席枫没有挑起关于弟弟的话题,没有必要,如果席琮喜欢还好,但他不喜欢,不如装不知道。
“你们来不只是送吃的吧?还有事?”席枫笑道。
“我们是来送吃的,头儿有事跟你说。”岳莘莘一秒就出卖了自家队长,滋溜滋溜咬着蛋糕。
席枫转向申肃,“申队,什么事?”
申肃人如其名,就算休假也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席枫见惯了各种人,也习惯了这位申队严谨的态度。
“席医生,你会考虑当公职人员吗?”申肃说完,其他人也期待地看着他。
席枫嘴角微扬,“暂时没有想法,当初你们穆局跟我讲过,只是我比较喜欢现在这份工作。”
申肃点头表示理解,“你要是想,随时欢迎,我们缺人才。”
申展捅了他哥一下,怎么说话跟个老干部似的。申肃不明所以看他。
“好。”席枫笑了笑。
楚云深站在公交车上,手里拿着书,戴着耳机,鬓间略长的碎发随着车子开动微微晃动。他现在已经很习惯上下课坐公交车回家或者去席枫那儿。席医生不是每天都有空来接他。
到站台了。楚云深下车,把耳机收起来,还没走几步,一位打扮时髦画着淡妆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拦住他,问道:“你好,我想请问一下,和光心理咨询往哪里走?”
和光心理咨询?那不是席枫工作的地方吗?楚云深指了指右手边的方向,“直走,左转,再右转。”
女孩拉着行李箱,穿着高跟鞋,看到那段路苦着脸,“这么远的吗?怎么席大哥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工作?”
楚云深看到她拿着行李,轻声道:“你应该让司机送到门口。”
“不行啊,那个司机长得猥琐,还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又说不认路,我害怕,不敢再坐。”白茗雪叹气,最近经常发生女孩子独自坐车出事的新闻,她出来前才被警告了,哪里敢坐。
“我帮你。”楚云深帮她拉行李箱,把另外一个袋子拿起来叠到行李箱上,问她,“走吗?”
“太好了,谢谢你。”白茗雪笑着点点头,忙跟上去,这个小哥哥长得又帅又有礼貌,可惜就是嫩了点,看着比她还要年轻。
席枫在病历本上做记录,申展没有骨头似的坐在沙发上,面容有些颓废,“席医生,说吧,是不是无药可治?”
席枫没抬头,“不是,你应该给自己和他一点信心。”刑侦队的人离开后,申展自己留下来,顺带还赶来另外一个人。
申展抹了一把脸,“他是不是找了你很多次?”他是指男友陶寄帆,两人目前的状态若即若离,说分手又吃住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交流。当然,是陶寄帆单方面不理他。
席枫点头:“我跟他说,要是想了解你的病情,需要你本人同意。申展,遇到这么一个人不容易,别轻易放手了。”
申展沉默良久,起身拿外套,准备出去,“那你跟他说吧,没关系,他早晚会知道的。要是他愿意不离开的话——”我就是拼着命也不放开这个人。
席枫擅长观察人,不管是表情还是内心,看到申展如释重负的样子,知道他是想开了。如果自己能走出来,那么童年的那段经历,绝对不会再禁锢他。
陶寄帆坐在休息室处理工作,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忙迎上去,只是不是冲申展,是冲席枫,他选择性无视了申展。
分分合合这么多次,也就这个人还眼巴巴守在原地,申展什么怒气也不会对他,把手拢进口袋里,做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大帅哥,席医生有事跟你说。”
陶寄帆看向席枫,后者点点头,抬脚走往办公室,换申展等在外面。
“寄帆,”申展在陶寄帆跟上去的时候,开口叫了他一声。
陶寄帆停下来,没回头。
“掩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永远是腐朽恶臭的污泥,和垃圾。”申展面容很平静,嘴角甚至微微上扬,口袋里的手却攥的死紧,也许出血了也不一定,他心里想,终究还是看着那扇门在面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