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鬼(19)
警方只能反复盘问保姆,当时现场的情况,试图从中找出能用的证据。结果,还真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保姆发现胡佳闷死孩子的时候,她正在跟她老伴通话。”胡佳住的小区楼下,顾文凯的同事上楼逮捕胡佳,他留在楼下,站在警车边,一边接受小区居民的围观,一边对身边的方夏和耿书郸说着结案过程,“她撞见胡佳闷死孩子时,吓得手机掉在了地上,但通话没有断,胡佳当时说的话都录进去了,去运营商查一下通话记录,就拿到胡佳杀死那孩子的铁证了。这次也是很悬了,幸好这案子是在三个月前,再多耽搁两个月,说不定就查不到通话记录了。”
“那保姆之前没报警,也就是说她没说出来的打算,怎么突然就供认不讳了?”方夏有些奇怪地问顾文凯。
顾文凯摸了摸鼻子,“咳!那保姆有点迷信,我就想办法吓唬了她一下。”
方夏:“突然觉得对普通人来说,有点迷信也不错。”
耿书郸:“有总要有点怕的东西,不然容易出格。”
大概是话题有些微妙的惆怅,三人一时间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S市今天是个阴天,风吹到身上稍稍有些凉。三人站在警车旁,吹了一会儿冷风,顾文凯才重新打破沉默。
顾文凯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身旁两人:“抽烟吗?”
耿书郸摇头:“我不抽的。”
方夏伸手要了一根,叼在嘴里,然后冲着楼道方向抬了抬下巴,提醒道:“你同事下来了。”
楼道那边,胡佳戴着手铐,脸色灰败,被两名警察押着,在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中,朝着警车这边走来。
“我要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耿先生。”顾文凯看了一眼耿书郸手中提着的袋子,里面装着那件小厉鬼附身的貂皮大衣,“回头我再找你拿这件貂皮大衣,毕竟算是凶器。”
顾文凯把打火机扔给方夏,快步走到警车后面,打开车门,让他两位同事压着胡佳上车。
三辆警车相继开出小区,围观群众散去,耿书郸看着警车离开的方向,轻声对袋子里的小厉鬼道:“看到了吧?你怨恨的凶手已经被绳之于法,你也该放下了。”
方夏站在耿书郸身旁,听到从袋子中传出哭声。
起初是凄厉的哀嚎,然后慢慢开始变得像一个正常婴儿的哭嚎。方夏用顾文凯给他的打火机,点了烟,慢慢地抽着。等他抽完那根烟,婴儿的哭声也歇了。
“不哭了。”方夏说完,又问耿书郸,“接下去怎么办?”
“等他身上煞气散一散,我让他附到寄身符上,然后找个人超度。”耿书郸提着袋子往外走。
方夏跟上去,对着那袋子说道:“下辈子投胎记得眼睛睁大点。”
两天后,小鬼的魂魄成功转到了寄身符上,顾文凯也过来取貂皮大衣了。顺道告诉耿书郸,郭启华别墅剩下的那些招邪物件,他大哥已经帮忙清理干净了。不过,那些招邪物件的来历目前还不清楚,胡佳只说是从一个风水先生手里买的,但那风水先生现在去向不明。他们这边会想办法查下去,希望耿书郸也帮忙留意一下。
耿书郸没有不答应的。这种贩卖招邪物件敛财的人,玄术圈经常出现,一般不出大事,不招惹到自己头上,大家都不会管太多。不过这次不巧,一下子撞到四大家族中的两家,那就别怪他们拿起铲子刨根了。
把貂皮大衣交给顾文凯后,耿书郸原本打算带着小鬼附身的寄身符,找人度化小鬼的。然而,恰巧遇上过来找方夏道歉的马广平师徒三人。马广平认识一位云来寺的高僧,提出可以顺道帮忙带过去。耿书郸知道,马广平是方夏的师父,他也没什么不放心,也就同意了他的提案。
方夏不是小心眼的人,他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马广平三人又跟他道了歉,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
当天下午,师徒四人在S市分别。
方夏和耿书郸、王珂一起回A市耿家,马广平带着方夏两个师兄,前往G市做法事。据说这次是蹭的是G市最大的道观,预计收入可观。
方夏跟耿书郸他们回到耿老宅时,已经入夜,只能留下过夜。第二天一早起来,方夏风风火火地打包了自己的行李,决定马不停蹄地离开耿家。
把行李箱和背包往门口一堆,方夏满意地拍了拍手,总算要离开耿家了。心情好得忍不住哼了两句,结果一回头,就看到符堇正在看他。
符堇站在房间窗边那个熟悉的位置,方夏初次见到他时,他也是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第一次见到符堇时,方夏就被惊艳到了,还脑子一抽地问对方是不是玉玦精。不过,符堇长得确实好看,不仅仅是那张脸。现在他站在窗边,外面的阳光斜射进来,打在他身上,让他白天稍稍有些透明的身体,看起来像在隐隐发光的感觉,让人看得错不开眼。那模样仿佛落凡仙人,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怎么了?]符堇见方夏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主动开口询问。
“咳!没事。”方夏从失神中惊醒,心虚得眼神飘忽了一下,他居然盯着一个同性走了神,被对方知道,大概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于是慌忙扯了一个问题掩饰,“那什么,你真要跟我一起走?”
方夏话一出口,突然自己之前都没认真问过符堇的意见。他想离开耿家,是因为他主观地不喜欢耿家,但符堇不一样。符堇留在耿家那么长时间,说不定对耿家有感情,并不想离开。想到这里,方夏稍稍正色,重新组织了语言问道:“符堇,认真的,假如你不需要我当镇守人,你还会想跟我一起离开耿家吗?”
[想。]符堇近乎专注地望着方夏,眸色微微转深。
“为什么?”
[你不是说他们把我当做争权夺利的工具吗?]符堇反问道。
“呃,我是那么说过……”
[我并不喜欢被当做工具。]符堇抬眸,眸光淡淡地看向方夏,[还是说……你不愿意我跟着你?]
“不不不,没有的事!”方夏摇头,飞快否定,“我就跟你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想离开。好了,现在我明白了,以后你就是我们老方家的人了。走吧走吧,我们马上离开这个叫人讨厌的地方。”
方夏说着背上背包,拖着行李箱,打开房门往外走。
符堇看着方夏的背影,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露出隐约的笑意,随后跟了上去。
利不利用,他其实是不在意的。他想跟着方夏走,是因为他20年递过来的那颗奶糖,和20年后递到他面前的那颗薄荷糖。嗯,他是被方夏用两颗糖拐走的。
方夏走到耿家前庭,便看到耿文秋和耿书郸正站在那里。
“再见,拜拜,不用送,后会无期。”方夏朝着两人挥了挥手,就要溜达着往门外跑。
“你急什么?”耿书郸上前一步拽住他。
“我赶公交啊!”
“公交不用你赶,王珂在外面等着,他送你去车站。”耿书郸说着,往他怀里塞了一只小纸箱。
“这是什么?”方夏一只胳膊被纸箱的分量压得往下坠了坠,急忙松开行李箱,用两只手托住,才站直腰,瞪着怀里被封得严实的小纸箱,抬头看向耿书郸。
“玄术相关的书。这些书你先看着,我过段时间有空过去给你去授课。”耿书郸推了推眼镜,又补充道,“可能随机抽考,你最好别偷懒。”
“我又不是小学生,还玩抽考?”方夏嘴角撇了撇嘴。
“嗯,希望你拿出大学生的自觉来。”耿书郸拍了拍方夏的后背,笑着道。
“走了。”
看着方夏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抱着那一纸箱书,大步走出大门后,耿书郸开口问耿文秋,“让方夏这么走了,真的好吗?”
“踏进玄术圈,他没有选择,至少把在耿家去留的选择权交给他。”耿文秋缓缓道。
“重志他们那边怎么办?他们绝对不会同意符堇离开耿家的。”
“暂时瞒着他们,以后再说。”耿文秋说完,转身往屋里走。
……
方夏的学校在C市,不过他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先回了他师父道观所在的Q市,也是他从小长大的那片土地。临时改道去Q市,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清明快到了,他得去给他母亲扫墓。
马广平的道观叫鹊山观,在Q市鹊山上,那是一座很小的山,海拔都不超过100米,可以说是山中小可怜了。平时上去根本没什么难度,但方夏拖着行李箱,要上去就得比较费力气了。方夏懒得爬,再说师父和师兄们都出门了,道观里没有人,他回去也没意思。而且,他单纯只是来给母亲扫墓的,扫完墓就走,并没有打算在Q市过夜。
方夏在镇上找了家旅馆,开了个房间存放行李。接着去老街买了一些香烛纸钱和祭品,然后在路边叫了一辆电动三轮,就朝着他母亲的墓地去了。
Q市是一个排不上十八线的小城市,不去市中心,出租车都很少见得到,更别说网约车了。这种家里有电动三轮的,平时拉货也载人,虽然坐着颠簸了一点,但好歹也算提供了一点便利。毕竟墓地离着镇上还是有些距离,用走的估计得个把小时。
方夏母亲的墓地在山上,这里没有公墓,居民的经济水平也不允许买公墓,大家都是在山上买块地,再花点钱,请匠人打个墓室,立个墓碑,就是墓地了。讲究一点的,会在墓地前圈一块空地,铺上大理石,建个祭台。不过,这样的人家很少,基本都是镇上子女在外面做生意的,家里有点钱的人家。
方夏母亲的墓地,是马广平帮忙建的。马广平在收养方夏后,筹钱帮他目前建了墓地,然后去G市殡仪馆迁回他目前的骨灰,为的是让他在这里有个念想。
马广平平时的收入要维持鹊山观已经岌岌可危了,尽管努力筹了钱,方夏母亲的墓地也不可能有铺大理石、建祭台的待遇,只有墓室和普通石料打的墓碑,墓碑前用石子铺出一块空地,留作上坟祭祀用。这样的墓地虽然算不上豪华,跟山上其他墓地比较,已经不算简陋了,真简陋的只有一个坟包和辨别用的墓碑而已,因为在山上买块墓地也不便宜。
方夏抱着装香烛祭品的纸箱,沿着被人踩出来的泥泞小路往上走。一边走,一边和跟在自己身后的符堇说话,“现在想想,我妈的墓地,耿家大概是出了钱的。不然就我师父那点钱,多半是买不起建墓用地的,他真的很穷。”
搁以前,方夏不会那么想,但是前不久,在病房里偷听了耿文秋和他师父的谈话。耿文秋话中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对他母亲采用完全漠视的态度。细想起来,其实也挺明显的,不然为什么他母亲一过世,他就被转送到了马广平这边?显然是耿文秋早有安排,否则哪能有这么迅速。
[你母亲的后事,耿文秋确实有插手安排。]符堇开口给了方夏一个确定的答案,[只是当时她不想让你踏进玄术圈,得让耿家跟你划清关系,这样也不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找上。所以,你母亲的后事没法做得太张扬。她明面上基本都委托给马广平处理了,只是在暗中出了钱。]
“哦,这样听起来,耿老太婆也不是太坏。”方夏拽着树藤爬上陡坡,从那边抄小道。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方夏早就看开了,所以那天在病房内,他也没有追问耿文秋,当年跟他母亲说了些什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现在就算掰扯清了,也没什么意思了。现在方夏会跟符堇说起他母亲的事,其实就跟带朋友去自己家玩,忍不住跟他介绍一下自己的家里人,但方夏对他母亲的事记得的不多,说的多半还是跟他师父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