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密室(94)
“我看着还不行吗?!”唐缈甩开。
“回去吧,别犯小孩脾气。”淳于扬软了下来。
“没有脾气。”唐缈说,“我是傻瓜,不敢有脾气。”
淳于扬知道他这是生了大气了。
“那你不要往前走了,”他嘱咐,“那虫子是六亲不认的。”
唐缈冷冷说:“我知道。”
他脸上明显处有一个血块,淳于扬看着实在难受,伸手要替他摘去,被他扭开了。
“赶紧去弄虫子,我在这儿看着,万一出事了我还来得及救!”
淳于扬无奈一笑,继续向前。
唐缈垂头立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忽的脾气上来,往石壁上捶了一拳。他不暴躁,从不自虐,这一拳打得他痛彻心扉,可是不打这一拳,胸腔里的一股邪火却无处可去。
唐好拖着腿一瘸一拐找来,轻拍他的肩,问:“缈哥哥,真生气了?”
唐缈撩起眼皮看她,又借着微弱光线看见不远处仿佛犯了错的小田,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说:“没有。”
生气太简单了,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气愤不已,暴跳如雷。他看在姐姐妹妹份上,愿意挑战一下更高难度的东西:消气。
当然消气的对象不包括淳于扬,他至少还得再恼他三个月,或者半年。
良久良久,淳于扬返回,简单报告说剩下的两具尸体都已经解决。
唐缈已经等得满头冷汗,浑身发紧,看到他后猛松了一口气,又骤然瞧见他手臂上刺眼的血口,便背过身去咬了半天嘴唇,不再理他。
弩张蛊衣是相当相当能吸血的,唐缈刚才看过。
小田和唐好故意大声交谈,好像解决了弩张虫后有多快活似的,唐缈只是报以沉默。
淳于扬将装着盐水蛇肉的大搪瓷缸交给小田,俯身背起她往台阶上走。两人走在最前方,唐好跟随,唐缈一个人落在最后。
小田不住地回头看唐缈,看一眼就捏一下淳于扬,在他耳旁道:“你快说话呀!”
“说什么?”淳于扬问。
“你不是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挺会说的嘛,关键时刻倒哑巴了?”
“等会儿吧,他正在气头上,现在不要去找晦气。”淳于扬埋头爬台阶。
唐缈晦气得脸都黑了,而且越想越恼恨,他想淳于扬把我当什么东西了?什么叫小田与唐家有渊源,小田去求他,所以他才跟来的?明明是他自己和唐家也有渊源!不但有渊源,还是三代以内直系血亲,亏他能忍着不说!
他是真觉得我傻!唐缈忿忿不平。
台阶陡峭狭窄,淳于扬爬得艰辛,小田不停地要求他放她下来自己走。到一半处时,他实在拗不过,只得让小田坐在台阶上等,自己先去处理上面的虫。
唐好放出来的弩张虫共三对六只,已经抓了四只,山顶大屋里还有两只。那两只虫比较好打发,不需要用血,只需要把生肉带去就行。淳于扬略微准备,独自一人爬了上去。
他走后,小田对唐缈说:“你别生他的气了。一来外公当汉奸不是光彩的事,他不想四处招摇。二来他连我都没告诉,我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认识他都十几年了。三来他虽然没说,但事也没少做啊,看在他埋头苦干的份上,算了吧。”
唐缈勉强扯了扯嘴角:“不生气,气消了。”
唐好又见缝插针:“缈哥哥,毕竟我家家破人亡跟唐柏仪有直接关系,要不是他把弩张蛊的秘密抖落给日本人,我家就不会连续挨上几年空袭,也不会被多摩部队一次一次打击,至少还能留下几个活人,淳于哥哥心里有顾虑,我理解他。”
“可关他什么事儿?关他妈什么事儿?”唐缈问,“他坦诚告诉我,难道我能宰了他?”
他叹息:“可见他信不过我。”
小田欲言又止,唐缈摇手以示不用说了。
又是许久,终于听到头顶上传来淳于扬略显疲惫的声音:“好了。”
“虫抓住了?”小田仰着脑袋问,“确认?”
“嗯,上来吧。”
唐好首当其冲,小田精神百倍,唐缈不甘不愿,三人如今倒是在同一起跑线上,两个瘸腿,一个崴手。论伤势还是唐缈比较重,小田只是割伤,唐缈腕上可能要打一两个月石膏。
淳于扬站在洞顶拉他们,先拉唐好,随后小田,最后才是唐缈。
唐缈不愿意碰他的手,看见便打开了。
淳于扬十分干脆,伸出双臂硬要去抱。
“让!让让让!”唐缈没好气地说。
淳于扬偏不让,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突然淳于扬问:“你喜欢吃什么?”
“哎?”
“喜欢吃什么菜?”
唐缈莫名其妙,但他不是那种一硬到底的个性,随口说:“油焖大虾。”
“……”淳于扬说,“这道菜我不会,换一个。”
“……”唐缈说,“糖醋排骨?”
“还是换个。”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以后我做饭。”淳于扬双手发力把他提了出来,结果手臂上刚刚愈合的刀割伤口迸开,血又渗出。
唐缈心里一急,连忙扶住喊别动,淳于扬对他的反应特别满意,故意又动了两下,打算把自己弄得更惨些。这举动跟小孩子故意摔跤吸引大人注意力没有本质区别,不造出点儿伤处来,怎么让人心疼呢?
小田在一旁看得肉麻,心想我跟我对象还没这样撒过娇呢,淳于扬这一米八六的大小伙子,居然也不要脸的。
淳于扬真不要脸,可劲儿作了几分钟,唐缈初开始还上当,后来就背过去不理。小田忍不了,没事找事地晃着手中的搪瓷缸,现在里面装着六块腊肉,沉甸甸的有好几斤重。
“这该怎么处理?”她问唐好。
唐好压根儿没想到这一环节,被问楞了,说:“对啊,怎么处理?烧了还是埋了?”
“死虫子就随手扔了呗。”小田说。
话音入耳,唐缈打了个冷战,他想起了一件极要命的事。
淳于扬既然与唐家有血缘关系,体内有弩张蛊,那么根据唐好的说法,一旦弩张母虫被抓住杀死,那么他体内的蛊就不再受控制,说不定哪天也会破茧化虫!
瞬间他脸上变色,方寸大乱,一把捂住了淳于扬的嘴。
淳于扬正时不时蹦出一两句腻话来,见状住口,不解地望着他。
“你……”唐缈额头上沁出冷汗,“你肚子里有蛊啊!”
“你肚子里也有。”淳于扬在他掌心中说。
“我肚子里是姥姥的缠丝,至多喝我几滴血,你肚子里的闹起来会死人啊!”
“那又怎样?”淳于扬并不在意,“早晚要死。”
“不一样!”唐缈慌了,漆黑的瞳仁在眼眶中微微震颤,手心里全是汗。
不但他慌,唐好也慌了,刚才杀虫时她考虑过后果,但只想起了唐家那门断绝来往,从未见过,更无感情的远亲,比起他们的安危来,解决眼前危机显然更重要,这是个取舍问题。她没料到淳于扬居然也是半个唐家人,就因为她杀死了母虫,便把淳于扬和那门远亲都推到了悬崖边上!
淳于扬轻拉开唐缈的手,笑道,“别忘了虫子都是我抓的,我都没介意,你们抖什么?”
“你你你……”唐缈抖得更厉害了,洞穴中那恒定不变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全被抽走,寒意灌入,脑子发木。
淳于扬低下头,正要去舔他的手心,外面传来的一声山崩地裂的爆炸,四个人都被震得左摇右晃。
淳于扬跳起来,张开双臂第一时间把唐缈和唐好压在地上。
“小田!!”他轻吼。
“知道了!”小田应道,说罢两人换手,小田压着唐缈和唐好,淳于扬猫着腰向屋外迅疾冲。
唐好捂着头喊:“姐姐!什么东西炸了?!”
小田叫道:“别动!淳于扬去看了,你们趴在地上等他回来!”
唐缈不是小田能压住的,麻溜起身,跟着淳于扬而去。
淳于扬并没有跑出多远就刹车急停,唐缈径直撞上了他的背,情急之下双手揽着他的腰,问:“怎么了?”
淳于扬说:“哦,我想起来了,炸|弹!”
“什么炸|弹?”
淳于扬说:“石井不是说过要把这洞炸了吗?那炸|弹延迟到现在才炸,恐怕是个定时的。我们不要移动,可能后面还有。”
唐缈说:“可这里是我家祖坟啊!”
淳于扬拉着他趴下,苦笑:“也是我家的。”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洞顶上的碎石稀里哗啦往下掉,有几盏大灯也跟着掉了下来。不知道石井将炸|弹安插在哪里,看这动静,似乎有斩草除根的意思。
“两个了!”尘土刺激着唐缈的眼睛和喉咙,让他抑制不住地剧咳。
淳于扬同样如此,他忍过一阵,觉得爆炸地点距离较远,跃起说:“我去看看!”
唐缈劈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
“你也想进祖坟吗?”唐缈没好气地问,“我可没给你准备棺材!”
头顶有人喊话,是个男人的声音:“田妮————!!!”
“……”唐缈在尘埃中抬起脑袋,“田妮?”
“田妮啊——————!谁敢碰田妮我我我杀了谁啊————!!!”
小田从屋里单脚跳出来,笼着嘴说:“小声点儿!雇佣兵都已经解决了!”
“田妮啊!!”那男的要哭了,“你没事吧??!!”
小田怒道:“洞顶上的石头都被震松了,万一你乱喊乱叫再震下一两块来砸到人怎么办?别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