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犬类(60)
冯逍呈在床的另一侧,安稳地躺着,远离了我这个热源。他一侧床头柜上,白色的空调遥控器白得晃眼。
不知道是太热还是气恼,我的脸颊开始发烫。
我微微皱起眉,观察者冯逍呈的神色,过了很久,我慢吞吞地挪过去,将头重重地歪进他的肩颈里,闷闷地说:“冯逍呈……我要热死了。”
我刻意任由湿热的气息扑出来,心想,他把温度调高了。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虽然结果同设想的背道而驰,我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好像有点怕我……眼睫微颤,却自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看我。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闭眼的,再醒过来时,冯逍呈已经离开。
在一团冷气中,我裹紧身上的被子,不能不觉得遗憾,又昏沉沉地想,没关系,这只是第一次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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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脑子进水了?冷不知道关空调?”
冯逍呈将我从被子里挖出来。我睁开眼看他,十分倦怠无力。
我大概是感冒了。
喉咙里干燥得仿佛要生烟,说话的声音也低哑,“那你为什么把温度调那么低?”
他没有回答,伸手探一下我额头的温度,随之冷笑,“果然是脑子发热。”
我心中狠狠一跳。
关于我一系列行为,冯逍呈什么也没有说,又像是什么都说尽了。
或许他没有想到我会那么轻易就生病,又可能他知道,仍旧将我扔在家里不闻不问。但画室不应该那么早放学……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下午几点,可天还是亮的。
被贴到额头上的降温贴凉而不冰,很舒服。我吸了吸鼻子,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
片刻后,又有一张纸巾摁在我的眼角之上,他说:“不准哭,眼泪流进耳朵里了。”一顿,“你脑袋里的水已经足够多。”
冯逍呈走开了。
没多久我听到水杯落在桌面的声音。
“起来吃药。”
“我不吃,等我把脑子里的水烧干你就满意了。”
“随你。”
四周安静下来,许久后,冯逍呈笑了一下,“变成小傻子应该比现在可爱。”
语气认真,像是对比过后得出的结论。
我忽然想起八岁那年,冯逍呈十岁,他带着我从屈苹县到A市,又搂着发烧的我坐在车站的台阶上。
那时他在想什么?
是看着人潮涌动,体会初入陌生环境的迷茫、恐惧……还是摸着我高热的额头,等待一个小拖油瓶变成一个任由他指挥的小傻瓜?
我不知道。
就像我现在也不知道冯逍呈在想什么。
他果然不再管我。
冯逍呈离开时我的额头又冒出一层细汗。
同冯逍呈顶过嘴后我觉得很畅快,现在又忍不住沮丧。
可又想,他什么都知道,在我亲他的时候他没有阻止……也没有主动。
药和水都被留下。
我撑着手臂坐起来,靠在床头,将药用温水送进食道,冲进胃里。
昏昏地睡了一觉,醒来烧便退了,人也饿得眼冒金星、手脚发软。直至走下楼,我才发现,冯逍呈今天回家异常早,现在也才不过是下午五点。
客厅里空无一人。
我顺着厨房传来的味道走进去,砂锅里的白粥正用小火煨着,飘出一阵浓稠的米香。
在一楼转了一圈,我没找到冯逍呈。
最后我在花园的一侧看到他。
冯逍呈弓腰靠着一根半人高的罗马柱,低头看着手机。他指尖夹了一根烟,抬手间烟雾缭绕,低手将另一根罗马柱上顶的盆器当作烟灰缸。
里面的植物早都枯死了,蔫成干,不知道被喂了多少尼古丁。
被他靠着的罗马柱上光溜溜的,我直觉那里本该有一样东西,可是、是什么呢?
这时冯逍呈蓦地侧头望向我——
我骤然闻到一股烟味,皱了皱鼻子,向后退了一步。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哪怕冯逍呈勾手示意我过去。因为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冷漠,又不止是冷漠,还有一点眼中未来得及消退的温柔。
他在看什么?
又为什么向招小狗一样对我伸手?分明我昨晚偷偷亲过他,好像没有任何影响……他当作是什么呢?
不成熟的puppylove?
还是说、仅仅被调皮的小狗舔了几口。
原本昏沉的脑袋被细微地刺了下,我在一瞬间回过神来,转身往回走。
我想起来了。
那里曾经摆着什么我没见过,但是十岁的冯逍呈告诉我,是一个长翅膀的光屁股小孩,被他砸烂了。如果我继续告状,他就要把我摆上去,站在上面给旁边的花盆浇水、施肥。
很快我又惹他生气了。
他总是生气。
讨厌我。
冯逍呈果然说话算话地把我摆上去,“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你那么爱哭,那就坐这哭个够吧!反正你也是个水龙头。”
那时候有陈其翘他们撑腰,我的胆子是要大一些的,但不包括和冯逍呈独处的时候。
我乖乖在上面拧到天黑,脸颊上带着数道风干的泪痕,被秋风吹成了高原红。直到大人们回家,将冯逍呈按住屁股抽了一顿,我才顶着两坨红晕,在冯逍呈的叫骂声中抽噎着伸手要人抱。
原来那里摆的是我。
我平静地想,心情倏然变得很差,脚步也愈加快。
实际上,我因为生病和饥饿没有提起任何速度,几步便被冯逍呈追上了。他在我张口要说话的瞬间往里面塞进去一样东西。
我试探性舔了一下。
是一颗水果硬糖。但我没有尝出是什么口味,只觉得味道很怪。
我拿舌尖顶着,就要吐出来。
冯逍呈垂眸望着我,“不准吐。”
我有些疑惑,但被冯逍呈盯着又吐不出,只好粗略地咬几口,将糖嚼碎了吞下去。
直至饭前洗手,我透过镜子看到自己苍白的面孔,像是随时会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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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我就赖在冯逍呈的房间里。
因为我房间的空调坏了,冯逍呈不会修,也没有喊人过来修理。
其实如果他打开空调的面板,就会发现那根剪断的电线。
可他没有。
也没有要我去其他闲置的房间。
我先是霸占了冯逍呈的书桌,又将我的书从房间里搬过来,堆在靠墙的角落,和冯逍呈那堆杂七杂八的书靠在一起。然后,我将一小部分常穿的衣物塞进冯逍呈的衣柜里。
对此他没有说什么,仿佛没有注意到自己房间里的变化。
晚上睡觉时,我没有再做什么。
说不好是后悔,还是犹豫更多些,我有一点害怕。
但事情已经开头,每晚我只好硬着头皮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规规矩矩躺在一侧,老老实实盖好自己的被子。
只是……晨起时我总会滚到冯逍呈的被子里……
为了证明我不是故意的,每每爬出来时虽然尴尬到手脚发麻,我仍绷着脸面无表情,连脸都不曾红一下。
爬出来以后,还不忘贴心地帮冯逍呈把被角掖回去。
哪怕他全程连眼皮都未掀起。
休息了几天,正式进入高三预备阶段后我就恢复了上学的作息,起床时间较他要早许多。
今天早上,我发现,不仅我的脑袋窝进了他的肩颈,我的左腿还压住了冯逍呈的左腿。准确说,是我的腿。心抵着冯逍呈的大腿……
那附近的布料隐隐有些湿润。
冯逍呈穿的长袖长裤,而我穿的是短袖短裤,因而很明显就感受到那块布料的变化。
我抬眸偷偷瞟了一眼冯逍呈,吞咽了一口,慢吞吞地将手探进被子里,才沾到指尖,手就被人捉住。
“你想确认什么?”
冯逍呈平静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点恶意。
他不给我时间反应,很快又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我几乎是立刻就羞耻地闭上眼,顾不上自己还靠在他怀里,无比抗拒地抓着被角不许冯逍呈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