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牵引(261)
她这些年没对顾言心软过,生死之际也没有对顾言喜欢的人心软,如果不是为了顾穆琛留下的遗言,庄念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所有她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却在这一刻觉得心里空了很大一块。
她清楚,这一份空缺无关仇恨,是曾经密不可分的情义彻底断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杨舒走后,顾言重新坐回庄念床前,双手撑住膝盖将脸埋进掌心。
刚才的一番话耗尽了他的所有,他无力的说,“都离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夏青川和周易对视一眼,垂眸带着所有人离开。
谁留下来都没有用,顾言太理智清醒,他不需要安慰也不会被渺茫的希望哄骗,这一切他都经历过,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身边的人逐一退出去,病房里除了医疗设备偶尔发出几个动静,死寂一般。
顾言始终没有抬头,他的坐姿并没有刻意端着,然而身体里的每根筋骨脉络却都紧紧绷着,钝痛从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渗透进来,无从抵抗,无法消减。
倏地,房间的角落里传出一声叹息。
顾言不知道还有人没走,意外的同时泛起抑制不住的愤怒。
他想不到下逐客令之后还有谁会执意留下,来挑战他的底线。
掀开眼皮冷冷的看过去,而后微微一怔,哑声叫道,“爷爷...”
“嗯,好孩子。”爷爷原本背着手,下巴微微扬起闭着眼睛,像是连多看这两个孩子一样都不忍心。
这会听顾言叫了他一声才将眼睛睁开,松开身后攥紧的手朝顾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言起身将椅子给爷爷坐,却被爷爷制止住,将他按了回去。
爷爷说,“的确不讲道理,这世界上好多事情都不讲道理,真让人恼火。”
不知是因为爷爷的话还是因为爷爷落在肩上的手格外有力量,顾言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肩膀微垂,露出一抹脆弱的形状。
“还记得古塘村的那个疯男人吗?”爷爷收回手坐在庄念的床边,顺着姿势捏起了庄念的腿说,“他的父亲要是活着,应该长我两岁。”
“老哥是个好人,热心,总是笑呵呵的,村里头谁家需要帮忙,准有他在。”爷爷徐徐说,“有一次他去帮邻居家修房顶,那邻居家的男人是个赌徒,没人愿意理,也只有他肯去帮忙。”
“结果那个赌徒趁着他帮忙干活,摸到了他家,为了几百块把他媳妇弄死了。”爷爷说到这抬眼看顾言,叹息一声,“那个疯子原来也并不是疯的,是亲眼看见妈妈的死才疯了。”
“后来...老哥又活了几年,最后因为自责跳河自杀了。”爷爷长吁一口气,“好好的一个人,好好的一个家,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命运就是这么残忍,悲剧甚至延续给了子子孙孙,我们没有办法。”
顾言垂了垂眼,睨着庄念说,“所以做人不应该像我爸教的那样善良,凡事都留一线余地,我应该比他们更狠一点,早将他们的爪牙砍断,让他们万劫不复自顾不暇。”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爷爷从前跟护理庄念的护工学过按摩手法,拇指按在穴位上才说,“其实知道他们家有钱的不止赌徒一个,赌徒去的时候,有人先他一步抢了那些钱,那人举着刀,要先杀孩子。”
“赌徒将那人赶跑,只想拿着那些钱去城里再也不回来,可女人死死拉住他不松手,他挥动手里的刀是想让女人松手,刀刃却落在颈上。”爷爷说,“最后女人死了,孩子活了下来,还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刚开始那段时间,也美满过。”
顾言有些意外的看向爷爷。
“爷爷是个大老粗,一辈子所见也就那么多。”爷爷拍拍他的肩膀,“但我始终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果,一切在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顾言似乎明白了爷爷的用意,开口问道,“爷爷,您觉得我不应该报复他们?怕我走歪路?”
顾言今天和杨舒说的每一句话,在旁人听来都戾气极重。
像是要暴走、不受控的肉食动物,不计任何代价撕咬毁灭所有令他受伤的人。
可爷爷却摇了摇头说,“都不是,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
顾言狐疑的怔了一瞬,一时没反应过来爷爷说这句话的意思。
倏尔,爷爷笑了一声,语态轻松的说起来:
“杨舒这么多年对你做的事已经无可挽回,她的心态也不会因为穆琛的一句遗言而立刻扭转改变。”
他看着顾言的眼睛,“你说你爸爸的遗言是不认你,恨你,是不想她觉得愧对你爸爸,也不想她一边后悔,一边仍然忍不住要恨你...你不想让她痛苦,让她恨也能恨的纯粹一点,是吗?”
顾言的呼吸猛地一滞,压下去的酸意再次汹涌上来。
“你不舍得伤害你妈妈,无论他对你和小庄做了什么。你原本就是这样的孩子,像你爸爸一样善良。”爷爷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摸了摸顾言的头。
“你是好孩子,爷爷其实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没准备干涉,可爷爷也想让你活的纯粹一点,不要一时冲动让自己余生都活在愧疚和悔恨里,爷爷不希望你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小庄也不希望。”
顾言垂下微红的眼看向庄念,唇线紧紧抿着。
爷爷停住手边的动作放在膝盖上,微微蹙起眉似是苦恼,又说,“不过,你和小庄自然也不能白受迫害和委屈,我看着心疼,也恨因果来的太晚。”
“答应爷爷,不伤人,不犯法,其他的...”爷爷长吁一口气,郑重道,“放手去做,必要时候也可以叫上爷爷一起,爷爷年龄大了,可被你照看的老当益壮,这把身子骨不用可惜了!”
顾言闻言诧异,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心里仍有苦涩,却多了些酸酸胀胀的暖意。
“但你得记着,活着不是为了犯错的人,活着是为了体会爱和感受爱。”说罢,爷爷摆了摆手,慈祥的笑了两声,压着顾言的肩膀起身,“爷爷再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了,这辈子这点墨水都用在这了,剩下的该怎么办,你自己看。”
第二百九十七章
这个世界很多时候都不讲道理,但我们还是得端正的活着。
活着不是为了犯错的人,活着是为了体会爱和感受爱。
或者根本就不用为了什么...人非圣贤,但求永存一颗良心。
爷爷绕来绕去说了那么多,无非是不想让他冲动冒进,为坏人赔上自己的前途和人生,不值当。
不伤人,不犯法,剩下的让他放手去做,把该讨回来的公道都讨回来。
这些话从阅历丰富的长辈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让人心里有底,也让人安心。
就像小时候把人揍狠了,忐忑的回家,长辈告诉你:‘是对方太过分了,你做的没错,别怕,我给你兜着呢。’
那一瞬间的安心是无可比拟的,仿佛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什么事都算不得大事了。
他可以放手去做,但仍要守住底线。
顾言突然在这时候很想顾穆琛,也想听一听他那位优秀的父亲在面对命运不公时会做些什么。
“去吧,回家收拾收拾自己,爷爷帮你守着小庄,我们一起等他醒过来。”
十天,那是顾言第一次离开医院。
他回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去顾穆琛的坟前放了一束花,与墓碑上慈祥的男人默默对视良久,转身离开。
那之后,顾言回到医院守着庄念,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以往对于伤害过庄念的人,顾言的‘回敬’手段总是雷厉风行,从来不耽搁。
哪怕两个打着唐周旗号的始作俑者已经受到制裁,他也有办法让人多受些苦,后悔当初所做的事。
然而这次顾言回到医院之后却突然沉寂下来。
他在病房里撂下狠话要将顾氏占为己有,外界的新闻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说母子已正式反目,水军更提前把顾言抹黑到了难以辨认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