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男人(8)
“哎,反正你也不丑。”段从其实是想夸夸他,但是言惊蛰到现在还是长得跟个女孩似的,实在是夸不出个“帅”字。
那一年夏天,段从在姥姥家待了足足一个月。
没有作业的压力,县里又新建了电影院和大超市,段从彻底在老家玩开了。
表哥初中毕业也放了长假,和他的同学们天天带着段从到处玩,一人一辆自行车满街飞蹿。
言惊蛰没有车,段从就骑车带他。
表哥的同学有带小女朋友的,见段从带着瘦巴巴的言惊蛰,就逗他俩:“我们都带媳妇儿,你也带啊?怎么光攥着车座不搂腰啊?”
言惊蛰不禁逗,最怕遇上这种嘻嘻哈哈成群叫嚣的场面,攥着车座的手一缩,人差点儿晃下去。
“攥我衣服,傻?”段从把他的手捞上来,扭脸扫了眼刚才起哄那人:“你媳妇裙子快飞了。”
他说完这句正好骑到下坡,带着言惊蛰轻快地先骑了下去。
身后传来女生“啊!”的尖叫,狂拍他男朋友的肩膀。一群人都笑着叫起来了,那个同学“操”一声,使劲往前蹬车,企图把这群孙子甩在身后,还在吼:“你他妈盖着点儿!”
段从的后背心突然抵上来一颗圆鼓鼓的脑门,是言惊蛰闷着脑袋在偷笑,掌心隔着衣服攥在段从的侧腰上。
说不清是因为言惊蛰热乎乎的掌心,还是他蹭过自己后颈的头发,段从猛地挺背,心里痒麻麻地激灵了一下。
当天晚上,十二岁的少年段从在闷热的午夜惊醒,下腹与凉席间湿凉黏腻。
他坐在床上怔了怔神,脸皮发烫,轻手轻脚地下床找纸。
几天后,表哥趁大人们不在家,鬼鬼祟祟地揣着几盘光碟回来,招呼段从:“给你看好东西!”
有好东西肯定得带上言惊蛰,段从没多想,就去把他给叫了来。
影片里白花花的人影搂抱在一起,直接闯入眼帘的瞬间,段从后脑勺一麻,下意识转脸去看言惊蛰。
言惊蛰已经懵了。
他知道电视里在做什么。言瘸子有时候很不讲究,喝多了也不关卧室的门,就在床上折腾他那个傻媳妇。
言惊蛰不敢看,每次只能听见声音,本能地明白这不是“好事”。
直观的画面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愣愣地盯了半分钟,慌张地去找段从的眼睛,红着脸轻轻皱了皱鼻子。
段从感觉自己有病,冷不丁觉得言惊蛰这个反应,说不来的很可爱。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自己看吧。”他起身踹了脚表哥,拉着言惊蛰出去。
“你懂屁啊!”表哥差点被他气晕,“你不看也不许告诉我妈啊!门关上……听见没?段从!”
段从拉着言惊蛰回到自己屋里,打开风扇对着脸吹,刚才那几眼画面还在眼前蹦,直蹦进胸膛里,连着心脏一起“突突”地响。
他都不好意思,言惊蛰更不用提了,坐在床沿低着头直不吭声。
“你别装,你是不是想看?”段从故意激他。
“我又不知道。”言惊蛰咕哝着嗓子,“你和你哥才想看。俩流氓。”
胳膊上一热,段从挨着他坐下,两条小腿收上来往床沿一踩,轻轻晃荡着,碰了碰他,说:“问你个事啊。”
“嗯?”言惊蛰抬起眼。
“你那个过没?”段从盯着他,眼底透出好奇与戏谑。
“什么?”言惊蛰没懂。
“啧。”段从一边眉毛都飞起来了,“就那个啊,遗那什么。”
言惊蛰睁着溜圆的眼看他,呆着脸摇头。
言惊蛰当时确实还没有。
男生本来发育得就偏晚,他又比同龄人更慢。
段从生活丰富,平时还能从课外书和漫画里看点有的没的。言惊蛰跟他比起来,对这些东西的了解简直少得可怜。
情窦初开的少年,对于这种话题简直有种抑制不住的好奇。
段从看出言惊蛰是真的不懂,就开始用自己半知不解的性知识来给他科普。
两人胳膊贴胳膊,小腿碰着小腿,互相都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
段从的目光从言惊蛰嘴巴上扫过,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那你亲过嘴吗?”
即便过去那么多年,已经物是人非的现在,言惊蛰回想那个夏天,仍能记起飞扬的风、成团的云;记起午后青草被晒熟的味道、雨后泥土清新的气息;记起他和段从在那个热腾腾的午后,稀里糊涂亲的那一下嘴。
他甚至还记得段从亲完后,红着脸抹抹嘴,随口说了句:“你要是女孩就好了,以后我们也能结婚成家。”
成家。
言惊蛰从五光十色的回忆里跳出来,回到眼前灰冷的聊天框里。
他动动手指打字:是的,以后就留在这里了,在上班的地方附近租了个房子。
韩野那边又安静了半分钟,回过来两个字:地址。
第 7 章
言惊蛰是真的不太敢,跟以前认识的旧人们再有任何多余的牵扯。
尤其韩野还是段从那么要好的兄弟。
但再想想,韩野想要他现在的住址,也实在没什么拒绝告知的理由。
毕竟自己欠着人家几千块钱,韩野想要个地址,肯定也是图个踏实。反正韩野从上学的时候就不怎么待见他,也不会闲着没事找过来。
将租房的地址具体到门牌号发过去,韩野那边果然就没再回复。
言惊蛰看看时间,也不回店里了,调转车头去菜市场买菜,回家给言树苗烧饭吃。
“我说,”韩野将手机锁屏,抄起筷子继续吃饭,“你真的一点儿心思都没了?”
段从正拽了张纸巾在擦嘴,抬眼望向韩野:“什么心思?”
“言惊蛰。”韩野说。
“跟我你不用瞒着,有什么说什么。”韩野也望着他,“你当初是怎么对他,我全看在眼里。真就彻底放下了?”
“以前你可见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啊。”
“刚才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竟然真的能跟没事儿人一样。我回来你也没问问什么情况。”
学生时代的段从对言惊蛰,在韩野看来实在是好得很超标。
以致于在知道他们的关系后,他第一反应都是“这他妈就对了”。
“没什么放不下的。”
段从微微扯了下嘴角。
“一部烂尾的电影,你会想看第二遍吗?”
韩野观察一会儿他的表情,点点头:“成。你能这么坚定,我也就放心了。”
“你放什么心。”段从笑了。
“我还寻思你别一听人离婚了,又开始动心思。”韩野的语气挺认真,抬起筷子点了点他,“你俩就不该是一路人,段从。他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这种话,言惊蛰也说过。
但在段从心里,从来没有这种概念。他甚至还能记起听见言惊蛰这么说时,升腾而起的讶然与心疼。
这些东西在他喜欢言惊蛰的时候不用多说,现在更没必要解释。
直到这顿饭结束,各自开车临分别前,段从才以不经意的语气问:“你帮他还钱了?”
“谁?”韩野反应了一下,“啊,给了那人两千。还行,没太想着讹人。”
“言惊蛰估计确实是拿不出来,挺感激的,说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我。”他补充道,“不过他好歹也是当爹的人了,混这么些年两千块都拿不出来,也是够可以。”
段从点点头,开车离开,没再说什么。
等红灯的间隙,他拿起手机,给韩野转了两千块钱。
不出一分钟,韩野那边直接回语音过来:“什么意思啊?不说放下了吗?”
“他带着小孩,开销大。”段从淡淡地回复,“收着吧,别跟他说就行。”
“啊孩子给他了?”韩野也是刚知道,他本来就没打算催着言惊蛰还钱,不差那点儿。“那他现在房子都是租的……行,我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