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外,不是卧底就是基(34)
我挣扎着挣扎着就发现不对劲了。他抓着我的手掰了过去,枪口重新抵住了他的脑袋,他边吻着我,边看着我,边握住我的手,按下了扳机。
庸俗一点地说,我觉得这一瞬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我的心脏停止了一个世纪没有跳动。
我忽然地回想起他种种的样子。
比如小时候我坐在树下写作业,他趴在树上朝我扔荔枝。作业本都被弄脏了,所以我更不理他,当他不存在。他见我不搭理他,扔得更起劲,一颗接一颗地扔。还好我家种的不是椰子树,不然我就被他砸死了。
那个时候我脾气也不小,把本子一撕,跑去找跛叔赶走他,不然我就离家出走。跛叔哄我说明天送他回家,我还是很生气,饭都拒绝吃,大半夜饿醒了在床上打滚,忽然就听到门口有响声,门缝下塞进来一本写完的作业,我打开门,地上还放着一个全家桶。他这么有诚意,我也只好原谅他了,虽然我其实不喜欢吃垃圾食品,而且那本作业除了封面上用丑的一比的字写对了我的名字之外,其他题目全他妈做错了。
说真的,我真的搞不懂我发小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东西,除了搞我还是搞我,现在这都什么境况了居然还能来这一手,我仿佛已经看到明天黑道花边小报的头版头条了,就叫《葬礼上,我目睹一场权欲席卷中的惊世苦恋》,或者叫《少主啊,我要拿什么拯救你堕落放荡的魂灵儿》。
我决定回去就举报他们的地下印刷厂,把这种玩意儿扼杀于摇篮里。
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余世华按下了扳机。
我的妈呀。
我不知道结果,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结果,我理智上知道这只是短短一瞬间,但真的就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什么都想了,我连我还欠了室友八块钱快餐费的事都想了。
等到我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
那一枪还是空的。
余世华没在我眼前脑浆爆裂造成我终生阴影。
我跟你讲,如果不是最后一点理智让我克制着给他留面子,我他妈就直接一拳打上去了,有病啊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赌命!老子费尽力气就为了让所有人好好活着结果你给老子玩儿命!
我感觉自己背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白毛汗。
余世华松开我,环顾四周,平静地问:“还有什么问题?”
没人说话。
我懵完就恢复了镇定,这才发现其他人还在懵。当然,我估计大家和我懵的方向不一致,这群人可能内心在疯狂刷屏,诸如“卧槽我操窝草他俩居然竟然果然搞上了”这种,别问我为什么用“果然”。
过了一会儿,几个事不关己的大佬出来打圆场,王二贤那帮人不得不说:“好,既然余少都这样了,我服!”
你倒是说清楚他哪样了?!你服他朝自己开枪还是服他当众出柜?
……算了,别说清楚,我不想听。
我想念我妈,我要妈妈抱,我还是个孩子,我甚至想念我的大学辅导员。
我缓了缓心情,转过身看众人:“贤爷都发话了,我当然是信的,不知道还有哪位叔伯弟兄有问题?有问题尽管提,现在提,我喜欢有问题就当场解决,不喜欢拖泥带水。”
我知道不会再有人有问题,余世华闹完这一出谁他妈还敢有问题?这群人说到底就是为了求财,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神经病,显然这一刻余世华在他们眼里成神经病了。
大家纷纷表示没问题。
我拱手朝四周说:“承蒙诸位深明大义,在此拜谢。今日我是为敬香而来,也是为了向大家解释误会,现在已经做到,我也不多留,赶紧着回去查这整件事。各位都知道我是个读书人,但今天我也就把话放在这,这件事我会一查到底,如果有浑水摸鱼的趁早收手,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担保我绝不会事后追究,但若执迷不悟,我一定让他全家生不如死,决不食言!”
我其实还想拿那把砍刀斩个桌子角以显威风的,但恐怕斩不下来就会比较尴尬,还是不要作,现在这样也差不多了。至于事后我爸要追究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当然最好的方案是我能把这群黑社会全送去劳改,为祖国挖煤打矿事业做贡献。
我怎么这么机智?为什么这么帅?怎么办,我要爱上自己了,好害羞啊。
话也说完了,我看了看余世华,朝他告别。他要送我出去,我说不必。
然后我就这么回车上了。
跛叔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叹气。
我假装没听到,他就加大声音继续叹气。
我实在受不了了,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跛叔无限感慨地说:“你是真的长大了啊。”
我捂了捂脸:“跛叔你这样有点猥琐的。”
跛叔:“啊?但你今天真的处理得很好,跛叔是高兴,你比大哥十九岁的时候还要厉害。只是你一直都说不想碰这些事,所以跛叔心里也很复杂。”
我:“……哦。”
对不起,是我太猥琐了。
跛叔:“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我严肃地说:“什么以为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跛叔不说话了,认真开车。
这就比较诡异了,他为什么完全没问我另外一件事?搞得好像我很想说一样,我是不太想提的,但他完全不问也太不正常了吧?
我们就这么一路在安静到诡秘的气氛中回家了,一回家我就把在客厅看动画片的黄奇拖回我房间,关门落锁,严肃地把追悼会上的事说了一遍。他们也想搞白磊,我也想搞白磊,我势必是要和他们联手才靠谱,顺便我还能表个忠心。
黄奇听完就摸了摸我的头,说:“你做得很好。”
我用死鱼眼看着他,看到他把手放下去为止。
其实今天这事我事先就跟黄奇商量过,为今之计我必须要稳住杜、余两边的大哥小弟们,以防他们借机寻衅滋事扰乱社会治安,至于真正去向白磊寻仇的事我当然不会亲自动手,不然我纳税干什么呢?
接下来几天我宅在家里无所事事,我爸有阿bo和乔医生看着,我插不上手;公司的事有跛叔,我不想插手。我只好把作业做完,把高数书从头到尾翻了个遍,下次考试我能满分。
然后,余叔叔的追悼会终于结束了,我决定去参加他的葬礼。跛叔的意思是他可以代我去,但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亲自出席比较好,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我就去了。
这次果然没事,除了大家看我的眼神透着股诡异之外就没别的事了。不过谁在乎呢,我管这群黑社会看我什么眼神,我还看不上他们。
我去得很早,就陪发小一起去了火葬场。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你非得让我说的话,就是我想起了一首歌,我曾经把这首歌设成手机铃声,透过它隐约看透了人生。这首歌的歌词写得特别深刻——再过五十年,我们来相会,送到火葬场,全都烧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全部送到农村做化肥。啊亲爱的朋友们,到底谁先烧成灰,先烧你,先烧我,反正都是人类的骨头灰。
所以说很多事情何必强求,反正最后都是一堆灰。
我的室友们却生怕我中二病入骨髓,轮流从图书馆借一堆心理健康的书回来,暗搓搓地放在每个我会出没的地点。我很感谢他们,并且把那些书看完了,为防引起持续恐慌,我把那首歌从手机里删掉,写了一篇《论当代大学生心理健康与社会关系》的论文,拿到了两千块稿费,请大家去酒店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