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往事(141)
“那谁……管着你啊?有门禁?”
“没有,这么冷,我待在外面干嘛。”
“冷吗?”
徐嘉乐有了那样一丝冲动,他突然很想抓住丁邱闻的手,去感受他的温度,无论是温热还是冰冷。
然而结果是,他看向他一眼,然后,便没有结果。
他们不约而同,没有商议,在短暂的对视之后走进了路边一家家常馆子,那红色的简陋灯箱很适宜这个冰冷的夜晚,仿佛,有什么节庆要来了。
丁邱闻叫来了服务员,说:“我们点菜。”
“吃什么?”
年轻服务员在掌心里按动着圆珠笔,把塑封过的半旧菜单扔了下来,丁邱闻翻看两页,再交给徐嘉乐翻看,徐嘉乐的眼镜上覆盖了薄薄的白雾,丁邱闻伸出手,把纸巾递给他,向他示意:“擦擦。”
不是相同的场景,没有怀念的事物,然而,在这一瞬间,他们像回到了小时候。
徐嘉乐在犹豫后接过了纸巾,他点了一道炝炒莲藕,丁邱闻连加了两道荤菜,一道是排骨,一道是蒸鱼,他说:“饭都舍不得吃啊?省也不是这么省的。”
徐嘉乐却说:“你以前也是很省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不是,我只是对自己省,过去和现在都是,”丁邱闻自己拿起茶壶添茶,品尝着廉价茶叶那股苦涩的香,他说,“我会想办法,不用担心钱。”
“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
幻境自然是幻境,它的存在短暂而浅薄,徐嘉乐的一句话,便将两个人从刚才的暧昧拉回了疏远的现实,丁邱闻说:“我是为了考拉。”
“你没有理由为了他,他不能影响你的生活。”
丁邱闻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停止了说话,他其实很想说“你不明白,那是你的孩子,我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也想说“我其实是为了你不再痛苦”。
这顿晚餐短暂,它没有什么浪漫的内容,只是为了解决痛苦境况下难得的饥饿;这顿晚餐漫长,已然跨越有限的时间,告别从前也迎来往后。
这顿晚餐普通,令人想起吃了法餐的建国饭店,想起一年前下班后的四川餐馆,继续回溯时,就想起了被面食养育着的玉门。
丁邱闻和徐嘉乐在刮着北风的路边告别了,他们一个朝南走,一个往北去,坐上了两辆样子一样的出租车,徐嘉乐的手上还拎着盛了半条鱼的餐盒。
“喂。”上了车,丁邱闻和顾夕通电话。
对方说:“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在朋友家住,你早点休息吧。”
“知道了。”
“还没回去吗?”
“没有,出来走走。”
“那你早点回家,外面太冷了。”
“嗯。”
手机挂断,丁邱闻失神的眼睛还在向车窗外看去,在和顾夕的这场感情里,他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目标,没有了丝毫的动力,他觉得自己进退两难了。
TBC.
第169章 生生荒芜-01
第二天,前曲是一顿被丢弃在病房床头柜上的早餐,然后,便是整整一个白昼的煎熬等待,宋昕榕颤抖着手签下许多次名字,在手术的中途因为担忧痛哭,她占据着走廊最末端的座位,八小时没有进食,已经算不清多久没有睡觉了。
丁邱闻去附近买热奶和面包,送进每个人的手里,他注视着韦舒霞神情紧张的眼睛,劝慰她:“阿姨,吃两口。”
“谢谢。”
“妈,时间太长了,你们先回去。”
在关键的时候,徐嘉乐还是显露出一些职业的习惯,他要成为两家人唯一的定心丸,要安抚双方的父母、劝他们回家,还要嘱咐精神崩溃的宋昕榕吃饭,他的声音在丁邱闻身后响起了,丁邱闻为他让出韦舒霞面前的空间。
韦舒霞对徐嘉乐说:“让昕榕的爸妈走,我们留下。”
“你们都走,”徐嘉乐说,“是我的主意,现在情况还不确定,万一是十二个小时呢?万一半夜才结束呢?昕榕那样子,到时候你们休息好了才能帮忙。”
“我们担心——”
“我知道,但咱们必须冷静,有什么消息我随时给你们打电话。”
徐嘉乐是在强打着精神的,他在半分钟前忍着恶心的感觉,啃了半个面包,而现在,食物带来的感觉不是舒适,而是负担,身体是欢迎食物的,精神却是不欢迎的。
在徐嘉乐的劝告下,宋昕榕的父母先一步回去了。
丁邱闻坐在椅子上很久,将不远处宋昕榕的哭声听了很久,他从衣袋里摸出纸巾,放进她颤抖不止的手里,对她说:“小宋,你要不要喝口水啊?热的还是冰的?我去帮你买。”
宋昕榕小声地说:“我想喝口甜的。”
“好,我去给你买瓶可乐,你等着。”
丁邱闻站了起来,这时候,徐嘉乐对徐鹏和韦舒霞的劝告终于有了结果,丁邱闻只好坐下了,他并不想和他们一起乘电梯,虽说那不是一件天大的难事,可丁邱闻还是不想任其发生。
送别了徐鹏和韦舒霞,徐嘉乐走了过来,他坐在了丁邱闻和宋昕榕之间的位置上。
“会好吗?会好吧?考拉会没事吧?”
宋昕榕扯了扯徐嘉乐的袖子,这是一向坚强的她,是曾经过被肇事司机拖拽、仍旧坚持执勤的她,她将泪全都擦在了徐嘉乐的衣服上,将脸埋上他的肩,拥抱他。
丁邱闻站了起来,要去给宋昕榕买可乐。
自动售货机需要投币,丁邱闻把包里的钢镚全都找了出来,他觉得拿着它们碍事,所以,买完了可乐,又决定再买两听咖啡。他想着很多事,站在那里的时候有些晃神,直到易拉罐掉进取货口,发出“哐当”的声响,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再回去的时候,宋昕榕已经靠在徐嘉乐的肩膀上睡着了,徐嘉乐接过了丁邱闻递来的咖啡,说:“没吃东西又没睡,也不知道是困了还是晕了。”
“要不要找医生——”
“算了,她现在肯定哪儿都不想去,也不愿意休息。”
徐嘉乐打开咖啡喝了一口,他注视着丁邱闻的眼睛,然后,跟随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肩膀附近的宋昕榕的脸,他忽然解释:“我跟她……你别误会。”
“没有。”
丁邱闻和缓地说话,否认了徐嘉乐澄清前的假设,他打开咖啡喝了一口,坐下了。
他对徐嘉乐说:“你也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我没什么问题,还可以坚持。”
“你眼睛都红了,猛地一看怪吓人的,”丁邱闻抬起手腕看时间,他低声感叹,“九个小时了。”
“你回去吧。”
这大概是徐嘉乐最后一次下定决心的劝告,他知道丁邱闻不会离开的,所以,有了一种不明来由的心安,果真,丁邱闻说:“让我留下。”
他温柔而坚定,一口气喝干了易拉罐里的咖啡,然后,打开纯净水漱口,徐嘉乐说:“那就留下。”
他们的目光相遇,又不动声色地错开,至今,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却不知道怎样开口,这不是和解的最好时机,他们却都变得温和,不再针锋相对了。
“我想知道,你现在真的过得好吗?”徐嘉乐急促地问着,想知道答案。
丁邱闻说:“不差吧。”
他的表情,显然不是一个爱情幸福的人应该有的表情,徐嘉乐不解其中的缘由,心中却有了一点合理的猜想,或许,丁邱闻现在的生活只是表面光鲜,却拥有灰暗的内里。
“等考拉做完了手术,病也好了,你们一家三口,还有一起生活的机会吧?”
到了这一刻,丁邱闻意识到自己多么嫉妒宋昕榕,他看向她,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徐嘉乐说:“当然不会,这么久了,你应该能坚信这一点,毕竟我跟你都不会了,更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