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76)
萧老师是周罪的唯一。
手术室的绿灯已经灭掉,萧刻安全转到病房。因为是突发性事故医院采取紧急处理,医药费和其他费用由家属后续承担交上。
周罪缴完费回去看了一眼萧刻,他胸口贴着连接心电图测试仪的线,口鼻之上覆盖着氧气罩,可眉眼还是那么干净柔和。像是几年前周罪生日那个夜晚,在他面前低语的男人。那个人说,希望周罪余生都有他。周罪背身对着夜色,他盯着萧刻看,良久之后牵起他的手贴在脸上。
“对不起。”周罪的声音很小,被窗外的风声练乱。
对不起没有保护你,对不起让你受伤,对不起很多东西。但永远不会对不起你的爱。
周罪坐在楼梯间的最下两层,他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刃在嘴里,另只手探进兜里摸打火机,突然想起医院禁烟,换成手机拿了出来。
周罪:现在在哪?
陆小北:在一个林程早就很想来的茶餐厅吃饭,大哥你有啥事直接说”
周罪:没事,你会他好好吃吧。记得送回家。
陆小北看了看正在往嘴里塞虾饺的,回周罪到。
陆小北:知道了。
周罪又打了个电话给拖车公司,让他们把自己停在高架的车拖到工作室附近的停车位。他脚步很轻的回到病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萧刻病床边。周罪躬身趴在病床边沿,他离萧刻很近,可以清晰感受到萧刻的温度味道,让人安心。
周罪做了一个梦,消失多年的梦魇又回来。他梦里很黑,没有光。他能听见父亲训斥自己的声音和小时候的自己的哭声。过了一会儿年迈苍老的声音回荡,“你听爷爷说,他不喜欢你爷爷还喜欢你。你要记住,一定会有一个人像爱自己一样爱你。你要等,就算很久很久,也是值得的。你还要向前走,不要回头,他们觉得你不好,你就好给他们看。”一句长长的话偶尔夹杂几句香港人与他的交谈,教他如何安机器教他如何执笔,教他怎么打雾补色。
周罪还梦见满身血水的汤亚宁,他哭着嘶吼着问周罪“你为什么不爱我。”他的面孔和汤亚维喊着“你杀了我哥。”的一张脸合在一起,一步步逼近他,周罪冷着脸无法下最后的审判。
“因为他不爱你。”萧刻都声音很好听,他牵住周罪的手离开了黑暗。
他是破晓而来的一束新光,是点缀灰怀的一朵玫瑰。萧刻笑着说“我爱你。”
冬季亮天晚,天蒙蒙亮时周罪觉得有些冷,被冻醒了。
他掌心里的手轻微动弹了几下,周罪撼了病床头顶的呼叫铃。萧刻眼皮跳了跳,嘴里嘟嚎着什么,他眼睛露了一个缝来感受光亮。待到萧刻看清周罪时他的双眼充满疑惑,试图撑着床铺坐起身,他说着什么,声音很小隔着面罩传进周罪耳中。
萧刻用有些虚弱的声音问周罪,“您是哪位?这是哪里?”
周罪觉得有刀在心里一下下的戳,每一次刀锋全部没入又被整把拔出,复又插进去。血不会流出来,有的只是皮肉之痛。
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进门时恰好这一幕落在眼里,周罪扶着萧刻,萧刻问周罪你是谁。
周罪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护士请出病房,留下医生给萧刻检查。
医生抵抵嘴站在周罪面前欲言又止一阵,他已经把两个人关系猜测差不多了,“你的爱人。”
周罪的眼神很深很深,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洋,泛着无人能懂的悲伤。
“你应该也清楚了,他现在处于暂时性失忆阶段。他车祸是头部受到撞击导致颅内出血,凝结的血块压迫到部分记忆中枢所以才导致了失忆。”医生顿了顿说“不过不必太过担心,他颅内积血已经清除,现在就只是等他记忆中枢自行恢复了。这个过程不会短则一周一个月,长则一年两年,全看自我恢复水平与失去的这段记忆的重要程度。”
“其他地方………”
“他除了脑部的颅内出血以外身上再没有什么大伤,其他一些也都是剧蹭之类的,深浅不一,但也没有过深的,还有就是左臂险些骨折,我们已经做了一些处理,再就是平时要注意一下。”医生合上手里的夹板抬头看着周罪。
他眼神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两天观察一下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周罪“不用多住几天吗?”
“没必要,费财费力。他的出血量不多,只是恰好凝结的血块压住记忆中枢。我们医院急诊手术都是顶级的设备与医师,这点你不需要担心。”
“谢谢。”周罪向医生点点头。
他转身回到病房问盯着窗外的萧刻说“你饿吗?”
“有点。”萧刻没再问他是谁,不管是谁总归是自己认识的人。换个角度想,帅哥照顾谁不爱。
“我点个外卖吧,做了手术还是清淡一点,喝白米粥行吗?”周罪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点开订餐软件。
萧刻“嗯”了一声,食指鬼使神差的点在周罪的眉间,
成功把周罪点停了,像是摁到机器人的关机键,“我看你还破着眉头,如果你是为我皱着眉头的话现在没必要了,因为我总有一天会记起来你。”
看来是病房门口的医者与家属对话被他听见一部分。
周罪蹙着的眉展开一些,“全听见了?”
萧刻笑笑说,“你是我的爱人。”
萧刻喝粥时问周罪名字,周罪没答他,让他叫自己周老师。
“我今天还有两节课吧,好像?”萧刻咽下一口粥说。
“我给你请假了,和教授说明了情况,他说直接连体到寒假那会儿。”
“连休,我明年假期没了。”萧刻抱怨了一声。
车祸失忆这件事儿周罪没打算告诉徐女士和老萧,临到过年了周罪不想让老人家着急,问过萧刻后打算和他瞒下来失忆这事儿。
周罪把萧刻照顾的很好,萧刻也知道两个人关系,在适当的范围内合理的使唤周老师。一会儿“周老师我俄了,想吃麻辣烫。”被周罪以手术过后不能吃辣回绝,一会儿“周老师,我想喝酒,出院去喝酒吧。”被周罪以你是个病人给回绝。
出院那天萧刻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瞧着周罪背对他收拾东西的身影。萧刻两三天内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这个男人长在了自己的审美上,以前的男友都是那种表面看去就很温和的人,但周罪是内敛的温柔,他不显露出来,却能从一个个小举动看出这人的温柔。但萧刻又知道自己不只因为样貌爱他。
“周老师,给我一个吻。”萧刻说。
周罪穿着纯黑的体恤,短袖的,萧刻之前问他冷不冷,周罪和他说不冷。萧刻笑了下正要回他说“要是冷了萧老师用自己的心温暖你。”周罪却快他一步说“萧老师在我不冷。”
“喷,这个人真的太会了。”搞得萧刻内心狂响一阵。周罪转身回去但没有走过去,萧刻看着他又说了一遍“周老师,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萧刻以为周罪还会不动如山,结果出乎他意料。周罪走到萧刻面前,他正坐着不得不抬头看周罪。周罪捧着萧刻的脸,在他眉间落下一个吻,很轻的吻,他用低沉好听的声音讲给萧刻说“我希望萧老师往后平安健康。”
这句话好像很熟悉,又好像那么远,不存在过一样。萧刻觉得他更爱这个人了,这个自己现下认为不留余力爱自己的人。
周罪的车还在工作室停着,他打了一辆车带萧老师回家。
萧刻失忆这事儿只有陆小北知道,要不是陆小北嗅觉敏估计也闻不到这事一丝味道。周罪和陆小北说了,萧刻恢复记忆前都不安排活了,没约时间只敲定了图的到时候再说,约好的赔个礼道个歉让人家等消息。
萧刻坐上车还觉得有点心悸,心里瓦自想这类似初恋的悸动到底怎么回事。他撑着头往窗外看,想了一会儿转头去看周罪。
周罪像是感觉到他的眼神,对上萧刻一双眼“怎么了?”
“没事儿,看看我的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