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花(56)
“没什么可聊的。”林一掰开他的手,抬脚走进浴室。
段喆站在浴室门口,看他从洗浴用品里拆出一支牙刷,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
林一拆牙膏的手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合上了浴室门。
待他吹完头发走出浴室,已经不见段喆的踪影,房间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噪音。
他今天奔波了一整天,上午九点抵达音乐厅进行彩排,音乐会一结束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坐了三个小时飞机后还吃了半天自己的瓜,脑袋挨上枕头的瞬间就进入了浅眠。
但他没能睡太久,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困意消失无踪,他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又顺势点开了微博。
几条和白砚初出轨相关的热搜话题仍然挂在榜单前列,林一随便选了一个点进去,潦草地翻了几页,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张老新闻的截图上。
网友竟然翻出了他家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别看了。”温暖的怀抱从身后贴了上来。
林一抚摸着那只覆在自己腰间的手,轻捏他分明的骨节,闲聊似的说:“我爸昨晚给我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问到的我的号码。”
段喆问:“说什么了?”
“给我传授了一些过来人的经验。”林一的嗓音依然倦怠,“不要听,不要看,也不要说话。他说,当下一条八卦出现的时候,人们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他说得对。”段喆认可道,“舆论是盲目的,也是健忘的。”
林一转过身,把自己整个塞进了他的怀里。
服用了那么多年的抗精神病药,他的记忆力依旧能维持在一个优秀的水平,这件本来值得庆幸的事,此刻却变得有些不幸。
“骂我小三,插足别人家庭,恶心,不要脸,应该去死,我都认了。”林一轻轻地抽了一下鼻子,“但是……”
他把脸贴在段喆的胸口,屏息忍耐许久,最后蹙起眉,在抽噎中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我长得像我妈,这也是错吗?”
窗外的深蓝色天幕在天光的渲染下逐渐变浅,最后泛起了鱼肚白。
黑暗退却,黎明来临,段喆屈肘抱住他低埋的脑袋,轻抚他的头发。
“林一,”他的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安慰都更加温柔,“我带你去看雪山吧。”
林一抬起头,在泪眼模糊中呆滞地眨了眨眼。
段喆摸了摸他的侧脸,轻声问:“去吗?”
第113章
段喆站在成都双流机场T2航站楼的到达大厅,盯着手机屏幕皱起了眉。
他坐的是今天最早的航班,起飞前林一的位置还停留在昨晚入住的酒店,此刻的定位却远在一百五十公里外。
林一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段喆在订票软件上搜了一下两个城市之间的高铁发车时间,给林一拨过去一个电话。
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林一不会接听的时候,电话对面才缓缓传来一声有些冷淡的“喂”。
“在做什么?”段喆依旧用了保守的开场白。
“在外面。”林一说,“出来散散心。”
林一所在的城市有一个很著名的旅游景点,白砚初的后续巡演也已经正式宣布取消,趁这个机会在周边玩几天倒也正常,段喆没想太多,但还是问了一嘴:“你自己吗?”
林一答得很快:“当然不是。”
段喆沉默几秒,又问:“什么时候回?”
林一不太确定,只说:“来都来了,至少住一晚吧。”
段喆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高铁已经开始播报到站提醒。
“不和你说了,我要下车了。”林一从旁边的空座位上拿起琴盒背在肩上,心不在焉地结束了通话。
“谁的电话?”
林一朝说话人的方向转过头,又低头看了眼手里黑掉的手机屏幕。
是啊,谁的电话?
段喆明明就在眼前。
“出什么事了吗?”段喆问。
林一摇摇头。
他好像又幻听了。
“没什么,骚扰电话。”林一敷衍了一句,把手机收进衣服口袋里,问段喆,“不是要带我去看雪山吗?这里哪有雪山。”
段喆跟着他一起下车,从站台往出走:“有雪也有山,有什么区别?”
林一原地停下,认真道:“有区别。”
段喆叹了口气,也停了下来。
“林一。”他往回走了两步,伸手握住林一的手,耐心劝道,“雪山太远了,你坚持不到那里的。”
林一低下头,怔怔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他和段喆做过很多次爱,但这还是他们头一回正经八百地牵手。
段喆轻轻拽了他一把,问:“走吗?”
*
段喆走出高铁站,在空旷的站前广场点了一支烟。
这里的温度比北京高出不少,但久不见明媚日光,体感上有些阴冷。
还是来了。
就当散心吧。
反正假都请了。
这些想法总归有几分自欺欺人的味道。
他搜了几个旅游攻略,又研究了一番山上的住宿,正准备下订单,微信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沈槐序在他们的三人群里发了一条视频,又补了个简明扼要的文字总结:白砚初宣布隐退了。
段喆点开那条剪辑后七分多钟的发布会现场视频。
白砚初承认了自己的隐婚和出轨事实,同时声明出轨对象是被自己欺骗的受害者,恳请大家不要去打扰对方的生活。
这个处理方案符合段喆的预测,但他心头却缠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段喆看了眼视频的发布时间。
今天下午三点。
十多分钟前。
段喆把烟掐了,在群里问:白砚初开发布会了?什么时候?
沈槐序回他:今天吧,总不可能是昨天半夜开的。
第114章
大巴沿着蜿蜒险峻的盘山路曲折上行。
随着高度的爬升,能见度越来越低,快到终点的时候,大巴宛如在仙境中穿行。
这长达两小时的车程虽不算颠簸,但密集的弯道还是让林一生出些眩晕的不适。
他迈下车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海拔两千四百米的潮湿空气。
世界沉睡在弥漫无边的茫茫白雾里。
他环视四周,好不容易才找到徒步上山的入口,刚准备抬脚,身后人喊住了他。
“你不怕大提琴受潮吗?”
林一攥着琴盒背带犹豫片刻。
这里云遮雾绕,水滴浮游在空气之中,和下着小雨并无二致。
他的琴盒虽然防水,但不能冒这个险。
这是一趟说走就走的旅程,林一没有提前预约住宿,只好在大巴站附近挑了一家看着最顺眼的酒店,开了间标价最贵的房。
房间的地暖开得很足,但这暖烘烘的干燥环境对于大提琴而言依然是一座地狱,林一把地暖关掉,又开窗通了会儿风,与琴盒面对面,在床尾静坐了一会儿。
段喆看着窗外,提醒他:“天要黑了。”
林一正要起身,放在床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来电人是“见色忘义的白眼狼”。
自从纪春山和老情人复合,林一至少挂了他上百个电话,但这回他大发慈悲了一次,接了。
“你在哪儿?”纪春山急冲冲地问。
“旅游呢。”林一不耐烦地答。
“自己一个人?”
“干嘛?”
纪春山早就习惯了他这套永远不给答案的太极拳法,索性换了个问题:“为什么不接段喆的电话?”
林一看着眼前的段喆,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接他的电话?”
“林一。”纪春山放低了一点声音,“你还好吧。”
林一流利道:“你别烦我,我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