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震(65)
裴哲停在他面前,说不出一句“你好”或者“晚安”。
倒是赵以川先开口,笑着:“回来啦。”
“嗯。”
赵以川仿佛早在心里打好了见他后该说什么的草稿,问起就没完:“一路顺利吗?飞机餐吃了什么没?你累不累……”
裴哲一句话都没回答。
他隔着栏杆,倾身,抱住赵以川。
他突然真的觉得有点累了。
也是在这一刻,裴哲惊觉只几天不见,他就这么想念赵以川。
抱了会儿,裴哲是听见林南知的问话才放开的。他后知后觉,没拿玫瑰,拍了拍赵以川的胳膊示意一个方向,往停车场的位置走。
等到了贵宾区没那么多人,他才有空介绍。
“赵以川,我爱人。”还是这句台词,裴哲说多了,几乎毫不犹豫,又对赵以川说,“林南知,星鸿的林总……你知道。”
赵以川一手拿玫瑰,另一只手和林南知握了握,不露声色地打量他。
林南知可能选择性忽略了赵以川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警觉,对他不吝赞赏:“早听小哲,听薇薇说起过你,婚礼的时候我临时有安排就没去,不好意思啊。”
“迟早都会认识。”赵以川开玩笑,“我听裴哲的买星鸿股票赚了点,这得谢谢你。”
林南知大笑,话却对着裴哲:“怎么还假公济私呢裴总!”
裴哲不以为意,单手拢过赵以川的后背,既是保护,又很亲昵。他这下很自然将玫瑰花接过来,见赵以川背后不远停着熟悉的车,跟林南知告别。
林南知:“还以为谁来接,行了,小别胜新婚,我都理解。”
一句话把赵以川弄得不太好意思,裴哲反而很坦然:“那你赶紧回去吧,刚不还在说见海哥去公司抓你了?”
林南知揉了揉太阳穴,苦恼地唉声叹气。
突发情况,林见海今天找他是正经事,最好耽搁不得,饶是他好不容易见了裴哲传闻中的配偶却没时间多聊,只能先走了。
没有外人在,裴哲半搂着赵以川的手就准备放下,被顺势牵住。
不是普通的交握,赵以川这次把他的五指都收拢在掌心。然后指缝慢慢地分开,骨节分明的手指顺势滑进来,再收紧,带点力度地缠在一起。
十指相扣,恋人才会这样。
自从镰仓之行后,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已经变了,只是两人想等冷静下来,都没有挑明——没有时间,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裴哲被他缠绵地牵着,走到车边,赵以川松开手又抱了抱他。
“一路平安?”他说了没得到回复的那句话。
“嗯,一切都很顺利。”裴哲说,“冰雹也有冰雹的意义,高原上……三月份,很震撼的。我拍了个视频,待会儿给你看。”
赵以川说好,打开副驾驶让裴哲进去。
安全带都系了,赵以川没着急点火,他转过头,长久地看裴哲。
浅粉玫瑰大概是出乎他的意料的,裴哲不知所措地抱着那束花挤在副驾驶,他右手无名指上戴了婚戒,阴差阳错,和玫瑰竟十分相配。
“你戴戒指了啊。”赵以川说,他其实有点惊讶。
裴哲举起手在他眼底晃了晃,眼神微微闪躲了片刻,直视他:“从东京回来就一直戴着了,我觉得,没必要去藏。”
就在半年前,裴哲说,“互不干涉,只有结婚证的关系”。
现在他说,没必要去藏。
赵以川忍不住抚摸裴哲戴着婚戒的手,胡乱地想他也应该把自己那个从抽屉里拿出来,一直戴着,随便谁问。
赵以川摩挲着方向盘,却朝裴哲倾斜身体。
挡风玻璃外,八点以后的夜空还留着一点透明的紫色光,是日落后余晖的余晖,折射多次,成了季风带在春日的限定极光。
接吻原本只稍纵即逝,他们却同时选择了再深入一些,互相安抚,为前不久赵以川的伤,裴哲经历的延误,为他们好久没有见面。
要不是安全带,他真想把裴哲压在副驾驶上亲个够,看裴哲气喘吁吁,红着脸求饶。
好像真应了林南知那句玩笑话,小别胜新婚。
第46章 四六、还需要热恋期吗?
亲吻默不作声地将分别的三四天消弭于无形。
上次见面还是在医院,尽管互相关心,因为赵以川的伤势,言语间始终带点剑拔弩张。而后裴哲为着赶时间去开会,说完“搬去和我住”,连一句叮嘱都没留给赵以川。
紧接着相隔千里,每天聊天就两三页,能说的有限,直到赵以川主动要来接他。
坐在副驾驶,裴哲眼眸一垂,只看得见那束粉玫瑰。他心不在焉地数了两次,第一次18朵,第二次19朵,看漏了最边上挤着一朵小花苞。
车窗开了一条缝,机场高速上赵以川开了90码,风声呼啸,花瓣随之微微颤动。
没有音乐,赵以川开车开得很沉默,裴哲就更不说话。
在东京的樱花树下、镰仓的见晴台山顶,尚可用“情难自禁”来麻痹彼此,说服自己那个吻是风景和气氛推动的结果。可今天只是个普通的春天夜晚,不见星月,风和云层都没什么特别,车内的陈设不变,赵以川的香水和体温也不变。
裴哲看似只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赵以川的亲吻,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刚才是主动抓住赵以川的衣服侧边的。
他对赵以川有好感。
肯定这一点后,裴哲并未停滞不前,只是进度缓慢。
从三番五次去赵以川家,再到提出一起去东京看樱花,都是想确认他们到底能不能进入约会阶段。而温泉和山景超出他的预期,如果不是演的,那赵以川明明对他也有感觉,可赵以川什么都没说,只是吻他。
很多人辩论的言语和行动哪个重要,裴哲其实无所谓。
前一段感情太失败,也太戏剧化,他饱受困扰了好几年。即便在心里无数次地自我安慰“爱情不是必需品”,裴哲却始终仍有那么一点点的期望。
繁重工作时常让人精疲力竭,绿府公寓冷清得不像话,他不养宠物,不约会,不搞一夜情,跟苦修似的过了几年,仍无法说服自己能余生接受这样的孤独。裴哲大概从小到大拥有的太多了,就不能忍受长久的寂寞。
如果可以再遇到一个让他有感觉的人,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主动?
答案是会的。
他不在乎形式,仪式感,浪漫的纪念日。
但他很需要一对一的永远专注,需要诚实、依赖以及安全感。
他希望赵以川会是那个人。
现在看来,赵以川虽然没挑明过却也不抗拒,所以到这一步,换作正常的互有好感,那他应该对赵以川提: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问题在于他们不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节奏。
他们已经结婚了。
没有法律效力、却早已生成道德约束的一纸合约与红色结婚证一起,将他们强行捆绑三年的同时,也像一个生活同他们开的滑稽玩笑。
如何在成为合法伴侣的基础上,再谈恋爱?
还需要热恋期吗?
给对方试用时间确定两人是否合拍,或者告白以后就安安稳稳地维持现状?
裴哲没经历过,也嫌少遇到有类似体验的亲朋好友。
注重逻辑推理和科学实践的人,第一次面对横在面前的命题无从下手。没有假设,也没有论点和数据,全靠直觉前行。
小时候听寓言故事,讲小马过河,面前,现在也是一条摸不清深浅的河流。
裴哲决定淌过去。
他是行动派,没什么犹豫就下决心亲自试一试深浅,如有困难,再谈解决手段。
这些不好对赵以川言明的胡思乱想转了一圈,总算有了个大致轮廓。裴哲再抬起头,心里已经轻松不少了。
宝马车驶入了绿地公园边那条幽静的小路,刷了门禁卡。
到车库,赵以川帮他拿行李——其实也就一个包——然后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安静一路到这儿了,裴哲从飞行后的四肢疲软中恢复,重整旗鼓,打算接下来进行另一场试探与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