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震(22)
姜嘉钰不敢怠慢:“裴总,我随身携带呢。”
“给我吧。”裴哲说,靠着车后座,又对她补了一句,“谢谢。”
迈巴赫开出几个路口,裴哲忽然如坐针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开始紧张了,于是低头反复看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可惜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他的私生活又乏善可陈没有乐趣,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对他竟成了一件困难事。
裴哲的手指最终停在一个对话框上。
和粉红小猪面面相觑良久,又经过一个路口后,他想着“现在找他应该不突兀”,思索如何开头,然后问:“你出发了吗?”
几乎是瞬间的,手机振动,赵以川回了他一个小表情。
猫咪点头.jpg
赵以川紧跟着说:“来的路上买了两盒草莓,待会儿分你一盒。”
草莓两个字具体而生动,立刻在眼底幻化出了鲜艳可口的形状。裴哲暗想,赵以川好像总有办法让他感到期待。
自从元旦去过赵以川家后,他们的关系又更进一步了,有时候的交谈会让裴哲觉得他们已经是朋友。而既然是朋友,很多话就可以多说两句,赵以川开他玩笑,他偶尔还接茬,把赵以川弄得挺意外的。
裴哲不讨厌这种关系,他们各取所需,同时也维持了体面和交情。
婚礼整个流程方案由专业团队负责,力求精确到每一秒。
与裴哲这边对接的策划叫姚迢,名字有趣,初次沟通时裴哲和她见过一次,是个风格干练、想法却天马行空的职业女性。裴哲和她接触过,印象不错,觉得挺靠谱。
试装也是姚迢一手安排,地址早在两天前就发给了他们。
赵以川来得早,裴哲抵达时,他边等待着站在玻璃门前与姚迢聊天。女人穿一身版型宽松的西装,她本就高挑,再配以冷酷表情,犹如橱窗里单薄的假人。
见了他,姚迢的开场白却很特别:“裴总,您先生真长得跟模特似的。”
裴哲同她握手,不知怎么接话就尴尬地一翘嘴角。
倒是赵以川对此很受用,笑得如沐春风。
试装的地方是一家主打私人订制的工作室,据说传到现在的老板手上已经是第四代了,手艺起源可以追溯到民国。老板十分低调,也不靠工作室吃饭,所以概不接待生客,只靠熟客和朋友介绍才能预约到这里。
“原本你们这么急是赶不上的,但谁让我善良呢。”姚迢不苟言笑说这话时有种别样的幽默感,“当然啦,你先生这么帅也是有加分的。”
她不到半小时已经夸了赵以川好几次,看样子真对他非常欣赏。
裴哲初听有些无所适从,现在被迫习惯,坐在旁边看赵以川量体裁衣。
赵以川提过的草莓摆在裴哲手边,盒子印着某家进口超市的LOGO,连裴哲这种不怎么逛超市的人都知道这家超市的食品水果都以贵出名。
裴哲拿起一颗尝了尝味道。
“好吃吗?”赵以川被测着肩宽腰围,问他。
很甜,但口感清爽,余韵充满果香,没有人工成分添加过度的腻味。
裴哲点点头:“不错。”
被设计师老板拍了拍后背,赵以川侧过身,却扭着脖子转回去看裴哲,手指不安分地动一动:“也给我一颗。”
本想假装没听见,可他忽略不了赵以川黏糊糊的目光。周围若有似无的打量仿佛重回在民政局登记那天,连坐在门口的姜嘉钰都有意无意放慢了打字速度——
全是骑虎难下。
裴哲暗自叹了口气,端着草莓走到赵以川身边递过去。
但赵以川根本没有要接的意思,他保持着手臂伸开,好让设计师更清楚地测量身体数据。这样一来,原本不那么明显的身高差距忽然极具压迫感,却也无形地让裴哲仿佛陷入一个预备中的拥抱,进退两难地犹豫了会儿。
赵以川垂下眼,用目光暗示、言语明指:“左边第二颗长得好看。”
心里想“顺着他一次”,身体却对某些近距离接触已有了条件反射的抗拒,一次一次突破安全感,裴哲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不自然,拈起草莓。
举到赵以川唇边时,阳光似乎更亮了。
那人直视他,嘴唇微张,眼神莫名带着直勾勾的侵略意味,凭空钩了裴哲一下。
指尖好像被什么蹭过一瞬间。
似是而非的亲吻。
闪电般地一阵酥麻窜过神经末梢,裴哲禁不住想后退半步,赵以川预料到一半小臂虚虚地挡在裴哲后腰阻止了他。
浑身几乎都开始战栗,裴哲喉头微动,始终眼睫低垂着。有个很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徘徊:这一刻只要对上视线,不出片刻他就在赵以川面前完全赤裸,没有秘密。
半悬空的手还举着那颗草莓。
被咬掉一点后绯红果肉不易察觉地颤动,如同一颗乱了节拍的心脏。
“行了吗?”裴哲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问赵以川,近乎请求,“我不喜欢这样……”
赵以川眼眸一垂一抬叼走了剩下的半颗草莓。
横在后腰的手臂也随之撤开了。
他们没说上半句话,设计师叫走赵以川表示有些数据要脱掉衣服测量。裴哲被留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并未感觉轻松多少。
喉咙哽着一口气,半晌,裴哲才缓过那阵不适。
不喜欢被触碰,不喜欢拥抱、亲吻、以及一切暧昧举动。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裴哲清晰记得,自己第一次意识到是刚回国的机场,早他半年到虹市的楚畅接到他,给了他一个朋友间的热情拥抱。
起先裴哲不当回事,接着就毫无征兆一阵恶心,赶紧推开了楚畅。
楚畅帮他分析,两人得出的靠谱结论是Francesco分手时的举动还是让裴哲有了心理阴影。可那时距离他分手已经差了一年多了,对不上。
讨论最终没有任何头绪,搁置至今,裴哲都没找出自圆其说的理由。
前不久被赵以川亲吻,除了放空感只剩下最直白的反应,裴哲平静地以为自己的过敏已经痊愈,但今天刚刚被他亲过的指尖一直酥麻,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袭来。像要把他烧尽,吞噬,或者让他与世隔绝。
裴哲反复揉着手指尖,几乎神经质地搓动很久,仍然无法缓解那阵难耐和心率过高,最后还是靠喝了一杯冰水才恢复正常。
是生理性的,多半也是心理诱发的,裴哲知道,不关赵以川的事。
自己还是应该去看一看医生,他想着。
可这样怎么解释赵以川的亲吻竟然成为唯一的例外?
突发情况让裴哲后半程试装都如在梦中,姚迢一个指令,他就一个动作,全程像个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想法。
最后试的是宣誓仪式的礼服,姚迢挑出两套黑西装,风格一致,颜色和材质也和谐,只有部分设计略有差别。因为是婚礼,装饰得夸张些,袖扣、领带夹都闪烁着水晶般的光芒,但最该夺人眼球的胸针却被撤下,换了几朵鲜花来回端详整体效果。
粉玫瑰有点矫情,红玫瑰又过分俗套,姚迢一手举着红豆扎成的细小花束,一手捏住铃兰,犹豫地给赵以川反复地试。
“都差点儿意思……”姚迢皱着眉,对自己很不满意。
赵以川注视镜子中的自己。
但他看着看着,目光转移到裴哲身上。
即便坐在很容易让人犯懒的沙发里,裴哲上半身也挺直,半垂着头,手指交叉抵着下巴,有些严肃地思考着什么。
“裴哲?”赵以川喊他,“你旁边那朵花怎么样?”
裴哲先“嗯”了声,随后才清醒似的看向他,被赵以川眼神指引,他偏过头,对上一朵沾着露水的白玫瑰。
还未回答,赵以川已经走向他,伸手把那朵放在桌面的白玫瑰拿起来贴在心口。他转过身从镜子里看了会儿,似乎还是无法抉择。
片刻思考后赵以川半蹲下身,视线比裴哲略低。
“你觉得怎么样?”好声好气和他商量,赵以川还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