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震(64)
赵以川懂了她的意思:“我开不惯迈巴赫,还是家里那辆。”
姜嘉钰说好的,然后表示自己和司机就都不跟去了。
“本来也是你们的下班时间。”赵以川打趣她,“裴哲给你开多少工资,这么24小时随时待命,换我,让他自己开车回家。”
姜嘉钰不太好意思,说这个属于她分内的工作。
赵以川:“行了,就是你们太惯着他,这次我去,你好好休息吧。”
话里话外揶揄裴哲,却仍任劳任怨。姜嘉钰想谢他为自己减轻工作量,又觉得好像别人两口子说这些太见外,憋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句:“那就辛苦您了。”
赵以川说不辛苦,为裴总服务。
最近刚好也没什么案子,把此前的卷宗全都装订完毕归档,赵以川就提前下班了。
剑川案以后,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华闻有点被边缘化。
按理来说每个团队之间不太互相管着,华闻在虹市所的几个高级合伙人各自分工明确,并不会集体对某个普通律师有情绪,但他插手那个工伤案件、又无端卷入宁思垚被袭击的恶性案件后,除了苏艺,似乎所有高级合伙人都开始看他不顺眼了。
可以理解,他们为了华闻的整体声誉考虑,当然不会喜欢总惹是生非的员工,何况赵以川本身的存在就是个定时炸弹。
几个高级合伙人最初不赞成赵以川加入华闻,是楚畅推荐,又看在泰恒的江德常很是欣赏他的份上,再加上苏艺主动把赵以川招来了自己团队,他才留到现在。他知道华闻的文化就是稳中求胜,无论做什么都是。
要换地方吗?
这个念头一掠而过,赵以川盯着桌面上的台历,他到华闻的时间已经超过400天了。
认真算的话这不是他的第一份工作,却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工作”的分量。
赵以川家庭条件好时无论学习还是就业都没压力,他的优秀不是自夸,而且更纯粹,做国际仲裁很累很苦但大部分为自我价值,听着很扯但赵以川的确这么想。回国后,他要考虑薪水和筹码,衡量的东西不一样,于是自我价值成了虚的,银行流水才是真实。
这一整年过得真是……
兵荒马乱。
他往后仰在椅子上,一副时刻准备摆烂的样子。
沈跃路过,忍不住说他:“怎么,你最近太闲了?”
“是挺闲的。”
一句话没戳到赵以川,反而回旋镖似的击中了沈跃,他立刻略带抱歉:“对不起啊川儿,我不是那意思,我就……”
他知道赵以川最近没事做有律所里的成见在,也清楚赵以川不是那么计较的人,这次事关前途和职业规划,他就怎么都不好提了。
他一局促,赵以川反而大度地挥了挥手:“没事沈跃哥,我不加班乐得清闲。”
沈跃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收入不影响不加班的快乐,这点还是挺好。赵以川六点就打卡,算了下晚高峰影响后决定现在就去机场等裴哲。
金楠路除了写字楼,还开着不少杂七杂八的小店,其中有家花店,拜宁思垚和苏艺每天在办公室买花所赐,赵以川对它有印象。
他连生日都无所谓过不过,其实是不太有仪式感的人。
赵以川今天路过花店,却莫名地迈不动步子,站在那儿很久,他决定推开玻璃门。
再次出来时,赵以川怀里多了一束简单包过的粉玫瑰。
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个饭团和咖啡,堵在高架的时候刚好当晚饭。赵以川开着白色7系,玫瑰放在副驾驶,手机屏幕有裴哲半个多小时前发给他的“我开飞行了”,慢悠悠地顺着车流往虹西机场的方向开。
一路上,好像只有他不着急。
他为此下了个APP,输入裴哲的航班号就可以追踪行程,一路看着他自西向东,离自己越来越近,堵车一点儿都不难受了。
等赵以川驶入虹西机场T2的停车场时,这趟航班也刚好入港。
“4号出口等你啊。”
关闭飞行模式后,消息就狂轰滥炸般地涌进来,裴哲合上笔记本拿起手机,面对乱七八糟需要处理的事,无论紧急与否,脑袋先一步地开始剧痛。
“难得见你露出这种表情。”身边,男人说话玩味,“该不会后院起火了吧?”
裴哲勉强笑了下:“南知,别埋汰我了。”
这次是林南知和他一起去H省的。
盐湖项目其实主要由星鸿挑大梁,启荣科技提供一些技术支撑,不过因为很关键,星鸿不敢小看他们。
林见海早就不管理具体项目了,这次的直接负责人是林南知。
他跟裴哲同岁,他年初,裴哲年尾。
林南知名字斯文,五官轮廓却偏硬朗,眼睛很亮。
他高中毕业被星鸿的前任主席——也就是林父——送进过部队锻炼,很多习惯保留至今。比如头发永远只比寸头长不了多少,两鬓推短。再比如说话虽随意,神态却有股被严格约束过后的板正,穿手工西装也不像个少爷。
闻言,林南知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暗示:“没准呢,你说实话我也保密,咱俩谁跟谁。”
“咱俩,我跟你。”裴哲不上当。
林南知就说他,没意思。
“江栩有意思。”裴哲针锋相对地逗他,“你去跟他有意思。”
他听到江栩的名字,立刻不吭声了。
裴哲和林南知这段日子话里话外都提盐湖项目,倒很少聊私事,这时难得有兴致了,于是问:“听林薇说上个月你哥把你收拾一顿,又是因为江栩?”
“嗯,过年的时候跟他一起出海玩了,其实也没什么。”林南知不会撒谎,提起这事还很委屈,“还不是最近星鸿、泰恒那些破事么,林见海也不喜欢江家的人,就不准我跟江栩来往,凭什么啊?我从小就跟江栩最好,他又很可怜。”
裴哲不觉得江栩可怜,但他在国外读书的那些年里应该发生了不少事。和他无关的,裴哲就不爱问,再说林南知未必肯告诉。
于是裴哲说:“就这个啊,见海哥也没必要关你一顿。”
“那次算我倒霉,把他惹着了。”林南知不想继续提他大哥,转移话题道,“小哲你怎么回,要不坐我车,送你?”
裴哲说:“有人来接了。”
林南知以为他安排了司机,点点头,就没再问。他还想继续聊,自己的手机却先一步开始振动。
来电提示写林见海的大名,他没刻意避开,裴哲看见了:“知道你落地了?”
“见不得我安静一秒钟。”林南知自嘲道。
到下机时间,他站起身往外走时开始接林见海的电话。
两兄弟的相处虽然大部分时间不愉快,可又确实默契十足,尤其在生意上,林见海不需要多说什么,林南知就能明白他的意图。
他在前面,裴哲跟在后面走,低头回复手机里的一大串信息。
赵以川那句“一路平安”被众多工作提醒挤到最后面,裴哲一时没想起专程去看。
行李不用去拿,已经有专人负责领取了,饶是这样,虹西机场工作日的人流量还是让林南知不满,他对裴哲抱怨下次就该坐私人飞机。
临出口,林南知边走边说:“要是我哥在用得着什么统一通道……”
“你在部队那会儿所有东西都是统一,现在受不了?”裴哲笑着调侃他。
林南知说你这话就扯远了。
裴哲正经和朋友斗嘴暂时没输过,他正想着怎么再戳林南知一刀,抬起头,快组织完毕的语句原地断裂,成了一段一段的单音节。
到达大厅人来人往,灯光亮得发白。
摩肩接踵间,一束浅粉色玫瑰花格外耀眼。
耳畔的嘈杂突然被按了暂停键,裴哲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视野越来越窄,只能容纳那束花和拿着它的人,直到他碰见微冷的包装纸。
也碰到了赵以川的指尖。
长途飞行后,喧嚣重又变得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