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95)
这场雨稀稀拉拉持续了好几天。
最近骆海都没办法骑自行车去医院,改成了坐公交。
他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这样的殷勤,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妥,毕竟是在乔荆玉父母眼皮子底下。
甚至江叔叔都说过好几次了,让他不要下着雨还赶过来。
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乔荆玉最近情况不太好,经常胸闷、呼吸困难、嘴唇青紫,每天都依靠吸氧缓解。
他因为身体不舒服,心情总是不好,生病让他格外依赖骆海,骆海白天在学校上课,总能收到他很多消息、很多照片。
姥姥给他买的一大堆零食、卡卡林希送他的陪伴他住院的小熊玩偶、他在病房阳台晒的苹果干…
最后还要告诉骆海,说自己想吃奶油。骆海偷偷给他买过,但问过医生之后,只敢给他吃一点点。
因为这些,骆海觉得他很可怜。
大概爱一个人就会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看着他小口吃饭觉得可怜,看他睡觉时蜷着腿脚觉得可怜,看他吸着氧气小声说话觉得可怜…
那种控制不住的怜爱和心疼,常常让骆海产生手足无措的感觉。
阴沉的天气,让医院白森森的环境显得更加压抑。路过急诊抢救室的时候,看到门外长椅上等待的人,骆海的心脏还是会抽搐,会恐惧。
他匆匆离开,加快脚步走到乔荆玉的病房。
单人病房布置的很温馨,连灯光都比外边柔和,看到床上吸着氧气打游戏的人,骆海确认他还好好的,心里那种不安的情绪总算褪去。
乔荆玉在玩摩尔庄园。
他最近都在玩这个游戏,还疯狂氪金,因为医生不让他玩其他惊险刺激的游戏,比如枪战之类的。
看到骆海进来,他放下了手机,“今天周天啦,你一整天都没事了吧?”
“嗯。”骆海点头,明白这是要一整天都陪他的意思。
可是乔荆玉皱了皱,“可是妈妈说…不能总是赖着你,你要学习的。”
“没关系。”骆海把书包放下,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我在这里看书就行。”
乔荆玉看到他身上的外套湿了一点点,问道:“外面还在下雨吗?”
“下着,不过是很小的雨。”
“我不喜欢阴雨天。”
乔荆玉托着下巴,拧着眉毛,看上去很是忧郁,“阴天的时候,人的心情就会不好。”
“你现在心情不好吗?”骆海问。
乔荆玉笑着看他,“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心情不好,你在的时候,就不会了。”
“骆海,我们一起玩摩尔庄园吧。”乔荆玉兴致勃勃跟骆海要手机,“我帮你注册一个账号,这样你就能来我家了,我们做邻居吧。”
骆海当然随着他。
乔荆玉的小家布置的特别漂亮,像个大花园,他对布置这些小场景特别精通。
但是骆海就缺些创意细胞,乔荆玉帮他注册之后,他就建了一个小屋,然后从小屋门前开始挖地,一直挖到大门口,挖了整整一大片地出来。
乔荆玉吐槽他:“你这是贫民窟吧,你的小屋好像我家门口的狗屋。”
“喂喂喂,你怎么也不搞一个栅栏,不要乱撒种子呀!”
“没有栅栏,回头你养的鸡鸭鹅会乱跑出来!”
“你家里怎么也没个床啊!骆海,你晚上睡在哪里?”
“我去你城堡里蹭睡啊。”
听了他那么多吐槽,骆海一直没反驳,只有在说到这里时,才回了一句。
乔荆玉倒是挺大方,“好吧,我收留你。”
两个人正玩着游戏,江博臣过来了,“乔乔,你别玩了,医生过来查房了。”
“小海,麻烦你去帮乔乔拿个药,他最近鼻子有点干,医生给开了一支药膏。”
“这是他的就诊卡。”
病房里呼啦啦进来一群人,骆海接过来江博臣手里的就诊卡去拿药了。
他走到电梯口,摁了下楼,等电梯上来,电梯门打开,乔横在里面。
骆海跟乔横的关系十分剑拔弩张。
或者说,是乔横单方面的警惕、提防和不友善。
骆海对此表示理解,他只能尽量对乔横的敌意视而不见。
两个人没有说话,等乔横从电梯里出来,骆海准备进去时,乔横喊住了他。
骆海停住脚步,看向对方。
乔横说:“不要再来医院了。”
他看向骆海,目光堪称犀利,“你想让姑姑、姑父知道你们的事吗?姑父虽然迟钝,可能看不出来,但我姑姑是个很敏锐的人,你觉得你瞒得过她的眼睛吗?”
骆海愣住,整个人如遭雷击,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作为朋友来说,他每天不论刮风下雨都来医院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了,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不会这样。但是这种被旁人洞穿的感觉,还是让他心里一惊,竟然连外人都看出来了,到了乔横都来提醒他的地步。
骆海问:“你为什么愿意来提醒我?”
据他所知,乔横是十分看不惯他的,如果说有谁不希望他和乔荆玉在一起,那乔横绝对排在第一名。
如果他和乔荆玉的事被乔珍发现,然后被棒打鸳鸯,顺利将他和乔荆玉分开,这不是正合乔横的心意?
“哼,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乔横臭着脸,冷笑一声,“我是为了我弟弟。”
“你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以他目前的情况,还能不能经受住一丁点波折?以你现在的情况,又能不能替他抗住四面八方的压力?”
“他和你不一样,如果让他陷在你和家人之间左右为难,他会承受不住的。我相信,这些问题,你比我还要清楚。”
乔横的话字字锥心。
他说的没错,这也正是骆海担心的。
乔荆玉和他不一样,乔荆玉有很多爱他的家人,乔荆玉的人生本该在家人环绕下一帆风顺,富足、快乐,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骆海不止一次的想过,他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仅仅是以爱之名,就将这个云端里的人拽下来,被自己裹挟着走上一条忤逆家人、艰难曲折的道路。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骆海说。
乔横说:“你将来有大好前程,以后会遇见更多人,他们都会比乔荆玉更适合你,为什么就不能远离他、忘记他?”
骆海走进电梯,看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乔横隔在门外。
远离?忘记?骆海轻扯唇角,露出一个很冷的笑,他要怎么忘记?未来和前程?他只知道,如果没有乔荆玉,他也无所谓有没有什么未来了。
骆海拿着就诊卡去开药,拿药膏回到病房之后,病房里没人。他去洗手间看了看,也没人,乔荆玉的手机还在床上,鼻氧管拔了,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骆海去护士站问了护士。
护士说,刚刚那个小卷毛来问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应该是去找主治医生了。
乔荆玉这几天一直觉得身体不舒服,总是问江博臣和乔珍自己到底怎么了?怀疑大家都骗他。
骆海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可能自己去找主治医生,询问病情了。
他匆忙赶去乔荆玉那个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就在病房区这一层。
医生来查房后,当场又说了些不轻不痒的话,乔荆玉很难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情况很严重,所以医生在他面前总是像走过程一样简单说说。
但每次查房后,爸爸妈妈都会尾随医生而去。
今天也一样。
这欲盖弥彰的意味实在太明显,乔荆玉觉得对于自己的病情,他理应有知情权。
所以他就偷偷摸摸找过来了。
江博臣和乔珍在办公室里面,坐在医生的对面。
几个人的说话声源源不断的传出来。
他们说了很多名词,有些乔荆玉能听懂,有些听不懂,但结合语境大致能听明白。
果然爸爸妈妈一直瞒着他,他的情况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