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难容(108)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见到周昶,经鸿的心又落定了些。
也许因为对方是爱人,也许因为在最近的事情上面,他们再次是“盟友”了。
周昶亲自打开门时,经鸿竟没立即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周昶。
周昶也没急,就垂着眼睛,也看着经鸿。
他们静静注视片刻,目光幽深,像夜晚的海。
中间有两三次,经鸿好像想问什么,但最终没问。
然而,在这一刻静静注视中,在经鸿的欲言又止中,在周昶明明知道经鸿想要问些什么,却并未追问、亦未回答的沉静中,两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周昶,也被官方约谈过了。
倘若协议无法达成,泛海、清辉等中概股的“退市”即进入倒计时。从这条法律的公布开始计算,三年之后,也就是2022年年末,他们就要被退市了。
良久之后周昶终于让出来了一条路,他拉着经鸿的手腕,道:“进来吧。外边儿冷。”
经鸿点点头,走进去。
经鸿一边上楼梯一边解领带。今天因为要被约谈,经鸿着装颇为正式。
然而走到楼梯拐角处时,经鸿明显愣了一下。
拐角处的白墙上面静静挂着一幅画。
竟是他们二人在匈牙利的大街上看见过的——两个男人在接吻,一个人背对画外,另一个人被挡住了。整幅画面的中心就是一大片光裸的背,年轻而结实。
经鸿记得,当时自己打趣地问“周总看什么呢?”而周昶,一边眼睛仍然望着,一边回答“他的后背像你。”
现在,这幅画的内容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后背是一整片,白花花的,覆着肌肉,有弹性,有力量,有漂亮的肩膀、舒展的蝴蝶骨、浅浅的背沟、收窄的腰肌和明显的腰窝。而这样的一片背上正覆着两只男人的手。那两只手骨节分明,死死按着爱人的背,指尖颜色泛着白。
“你……”经鸿问,“你之后又买下来了?”
“嗯。”周昶说,“当时就买下来了。经鸿,换好衣服下来,咱们一起喝一点儿?”
“……???”经鸿默默看看周昶,有些疑惑。
他与周昶并不嗜酒。经海平在家里时常常自己啜一点儿,可经鸿并不是,他就只有在聚会场合,或者遇到纪念日时,才会喝点儿。不少老总因为压力喜欢喝酒,甚至还有吸-毒的,然而经鸿最喜欢的状态一向都是“清醒”——清醒地工作着,清醒地生活着,他认为,人类最有智慧的时候,必然是清醒的时候。
经鸿知道周昶肯定了解自己的这些习惯。
“不记得了?”周昶在楼梯下看着他,声音依旧带着磁儿,说,“真伤心。今天是马尔代夫那一夜一周年的纪念日。”
“……啊。”经鸿恍然。
不过……
经鸿看着周昶,问:“那也算重要日子?”
“当然算,”周昶回答,“无比重要。第一次,我们接吻、抚-摸、磨蹭、射给对方。”
经鸿看着周昶,好笑似的,摇了摇头,一边继续往楼上面走,一边说:“行,等我会儿,我马上换好衣服。”
周昶说:“嗯。”
不出经鸿的意料,今天晚上的葡萄酒并非什么顶级好酒,而是与那晚上一模一样的,加州NAPA的“啸鹰”。
连年份都一模一样,99的评分,相当高。
“记得么,”周昶问,“你那天当落跑甜心时,因为16刀耽误了。非要问那16美元的去向。”
经鸿一哂:“记得。被追上了。而后我说,‘假期的事,就留在假期里吧。’”
二人再次对视。
熟悉的眉眼——依然对于自己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眉眼。
好像又回到印度洋边。
周昶舌尖有点儿燥,抬起手腕,喝了一口红葡萄酒,眼睛却仍然透过杯子看着经鸿。
经鸿也喝了一口,用同样的方式。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经鸿竟然放松下来。白天的紧张、愤懑,在这一小间餐厅当中,竟然是渐渐远去了。
他感受到了他自己的情、他自己的欲,而不仅仅是责任、不仅仅是重担。那些情、那些欲,时隔一年仍旧如此鲜明、如此惊心动魄。
外面还是十里风腥,大国之间龙虎相啖,可此时的这间餐厅却是他们的一个港口。
四周尽是滔天浊浪,但他们还拥有彼此。
经鸿举过手里酒杯,周昶轻轻磕了一下,玻璃发出清脆声响,在餐厅中回荡了几秒。
回过手来喝了一口,酸涩感漫入口舌。
可这酸涩却如此醇厚、如此绵长,似能穿越重重时光,当中还裹着层层甘甜。
越咂摸,就越有味道。
二人刻意没提白天与官方的那场谈话,而是聊了一些别的话题。
针对清辉有、但泛海没有而且也不会做的某项业务,周昶问了问经鸿的想法。
经鸿酒杯落在桌上,他无意识地用手指尖捏着杯脚在桌子上画圈儿,看那红色的酒液在杯子中轻轻晃动。
半晌之后,他才给出自己作为旁观者的几点意见。
周昶细细想了一下,道:“我突然间有思路了。”
经鸿一笑:“行啊,那最好不过。不过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还成了周总的灵感来源了。”
“是。”周昶一手捏着桌上玻璃杯的细长杯脚,一边看着经鸿,道,“我持枪佩剑的缪斯。”
经鸿笑笑,扬起脖子喝了一口红葡萄酒,喉结滚动。
…………
喝完红酒,周昶隔着桌子轻轻拍拍经鸿的手,说:“一周年了。给小经总看样东西。”
经鸿推着桌子站起来:“……???”
二人走到二楼卧室,周昶打开衣柜里面一个需要指纹的抽屉,轻轻拎出一个盒子。
经鸿:“……?”
好像是衬衫礼盒,纯黑色的。
盒子上并无任何的品牌Logo,无比低调,无比简单,但经鸿一眼便知道礼盒必定有点来头。
周昶将那盒子放在床上,轻轻掀开。
“……”经鸿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那天自己穿的白色衬衫。
当时,他明明将那件衬衫给扔进了垃圾桶。
衬衫早已凌乱败坏。上面是一片一片葡萄酒的酒渍痕迹,某些地方还黏糊糊的、皱巴巴的。
经鸿却没太在意,他的右手轻轻抚过那件衬衫的表面。
半晌之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周昶,”经鸿终于直起腰,垂着眸子看着周昶,说,“那我也给小周总看样东西?”
周昶静静望着经鸿,没说话。
经鸿掏出自己的手机,灵活地解开锁屏,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操作着手机。
半晌之后经鸿终于找到了。他捏着手机的两端,将屏幕递给周昶,说:“这个。”
“这是……”周昶凝目望去,几秒之后辨认出来照片里是经鸿的脖子,肤色白皙,颈部肌肉利落漂亮,上面带着一点淡淡红痕。
“脖子。”经鸿声音其实依然波澜不惊,“我也……留下了那一晚。即使当时拒绝了你,我也会想永远拥有那一晚。”
周昶望着经鸿,半晌之后站起身子,伸出手,在经鸿颈子上的同一位置轻轻抚过、轻轻摩挲,末了,又凑上去,轻轻地、反复地亲吻那个地方。
那里如今白净如初。
他将新的吻交叠上去。
新的皮肤、新的细胞,可周昶想一直不断地印上自己的痕迹。
恰好今天经鸿身上穿的也是白衬衫。
周昶下楼,拿上来了那瓶“啸鹰”,而后就在那张Alaskan King Size的大床上,他将整瓶红色酒液全浇在了经鸿这件白衬衫上,连床单都湿透了。
也幸亏两层床单的内侧是防水层。
之后他去吸-吮那些红酒。
这个晚上,他们动作非常温柔,与以往的狂热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