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画家今天也哄你吃药(70)
景燃便凑过去看。
“看,我画了好直的一条线。”燕岁指给他看。
景燃不懂,“这么开心吗?”
燕岁说:“没错,因为美术人的一生都在画线条。”
人们常说去西藏净化心灵。
这里有庙宇,有经幡。藏民们虔诚地过每一天、做每件事,他们有信仰。
在“没有创造价值即是无意义”的现代城市浸淫的人们,面对两千多公里磕长头只为在某座庙宇、某座神山下诵经,他们会认为这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愚蠢的。
因为他们有概率会在磕长头的时候被视野盲区的卡车司机碾压,会受冻,沿途会有各种意外,会生病。
燕岁和景燃站起来,因为有一些朝圣的人们要通过这里。
景燃拎着他的速写板,燕岁从口袋里掏出他那个小小的转经筒。M?Y?筝?荔?祺&尓&翊&旗&琪&祺&啾&散&泣
咔嚓。
庙宇前的游客群里,不知道谁在拍照快门声出奇的大。
有人投去嫌恶的目光,认为拍照的人不尊重别人。
可朝圣的人毫不在意。
他们眼中只有这一件事情,仿佛天地扭转、洪水滔天,也不过尔尔。
燕岁转了一下经筒。
收到骆琰飞的微信时,他们已经在冈仁波齐峰景区。
塔钦是冈仁波齐脚下的一个小村,住宿条件比较简陋,但胜在干净,有供氧。
燕岁已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分半钟,景燃没去问他,也没有说什么。
虔诚的信徒被信仰填满心脏和灵魂,普通人是飘在天地间的蜉蝣。人话生死,如蜉蝣撼树,可笑不自量。
旅馆房间能听见走廊人们聊天的声音,游客们的欣喜让燕岁心生无名的烦躁。
“我们出去吧。”燕岁说。
景燃便起身。
正想拿起外套出门,景燃抓住他手腕,又说:“我爱你。”
苍白而有力量,有一种情绪代替焦虑和不安开始充填他心脏。
燕岁感觉他这辈子的眼泪都流给景燃了,纯粹的爱神圣又悲凉,那些“神告诉我们”的箴言最终还是由人去诠释。谁会走两千多公里去诵经,谁又会辗转半生去找一个答案。
微信上发来的问题是:这手术大概能做,有风险,你们做吗?
这问题该问谁,燕岁紧紧抱着景燃,脸埋在他肩上。
去庙里问一问神吗?
还是去神山问一问风。
这一路爱得足够深切到治愈他的后半生了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景燃其实就告诉他了——我们跑拉力就跟自驾似的。你知道《蓝莲花》吗,好多人在那首歌底下留言,说这辈子一定要自驾一次318,车里要大声地放《曾经的你》、《平凡之路》。
——“我曾经问遍整个世界,从来没得到答案。”*
*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来自《平凡之路》演唱:朴树
明天就治,真的,相信我(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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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像个彬彬有礼的流氓。
景燃还能记得第一次被告知肿瘤时候的感受。
他好像在听一件别人的事情。
直到医生问他, 你的工作是什么?
景燃说,赛车手。
这时候景燃才恍惚明白,哦, 这个长了颅内肿瘤的倒霉蛋,是我啊。
事到如今,他自己居然有些退缩。彼时看了各路专家,都告诉他,你得手术啊, 得开颅, 开颅的风险是什么什么, 死亡率是多少多少。
彼时的景燃掷地有声, 开颅,手术,能做就立刻做。
他毫不犹豫,毫不畏惧。深思熟虑了大约三秒半钟之后告诉医生,死就死了, 我要是开瓢开一半死了, 你们记得把我脑壳装回去。
那会儿在神经外科肿瘤专家的诊室里,有些病患并不按照叫号排队看诊, 觉得快到自己了,就想方设法挤进诊室里去。
景燃那番话不单单是医生, 连带挤进去看诊的病人们都倒抽一口凉气。
此子恐怖如斯。
现如今,此子患得患失。
从塔钦离开,回到拉萨。两个人一路无话, 把丰田停在机场, 然后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到北京。
骆琰飞说他让北京的朋友去机场接他们, 燕岁多嘴问了一句他现在怎么样, 骆琰飞那个「正在输入……」输了半晌,才发过来一句,已经向所有人道歉了,并且正在被禁足。
燕岁没再多问,最后骆琰飞把接机的朋友的号码发过来,对话就终结于此。
“骆琰飞说有人来接。”
景燃就说了个“好”字。
燕岁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坚强起来,他是个善于逃避的人,现实上情感上都是。逃避是最形式有效的自我保护,只要不在乎,就不会难过。
直到终于在面对爱人的生死上,燕岁仿佛偿还了过去十年的逃避。
景燃可能生死看淡,面对这种命运被他人掌控的情况,景燃算是驾轻就熟。前面是个断崖,领航喊飞,他就给油。所以对他来讲,在某种意义上,专业对口。
唯一不敢面对的问题是,燕岁怎么办。
他已经把父母家庭以及遗产都托付给了他哥哥,可他哥哥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家庭,燕岁会继续流浪,日复一日。
登记通知回荡在候机厅,他们从椅子上站起来,景燃去牵他的手。
航程不算短,从拉萨飞往北京,三千多公里。
舷窗外悠闲的白云打哈欠似的伸展着自己,飞机平稳飞行的时候,送来了晚餐。景燃替他拆开餐具,让他小心烫。默契和谐得像是结婚多年的恩爱夫妻,连空姐都艳羡了片刻。
当晚八点过一刻,飞机准时降落。
停机坪的灯光连成线,舷窗映出燕岁的侧脸,他发梢已经盖过耳朵,景燃很喜欢他头发在这个长度。尤其有次燕岁睡得头发卷了起来,像个洋娃娃。
机舱广播提醒旅客们外面温度较低,请注意保暖。
骆琰飞的朋友姓蒋,叫蒋边鹤,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开一辆奔驰商务车。
蒋边鹤挺健谈的,路上和他俩闲聊,说最近乍暖还寒,又说哪哪开了家夜店,没开一礼拜就被查封了,这年头还敢搞脱。衣。舞台。
不得不说这位仁兄一路北京腔唠着嗑,两个人心情轻松了不少。
最后蒋边鹤把他们送到酒店楼下,“哦对了,阿飞说他逃回来租的那架飞机,那钱他一时半会儿没法还你们,但一定会还的,就从现在开始一点点还。”
说着,蒋边鹤打开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盒,掏出一沓现金……
有零有整,有新有旧,不单是纸币,还有几枚硬币。
“今儿就先还六百六十六块六,吉利。”蒋边鹤说着,递过来这一把钱。『MY柒/尔/①/柒/起/⑦/玖/贰/柒』
燕岁两只手接过来,“……呃,好,谢谢。”
明明已经有了很多个互相慰藉的夜晚,可是每每那颗不停颤动的心脏都祈求把每个瞬间变成永恒。
疯狂地、失去理智地,在黑暗房间的雪白床单上。
无论如何,在失去一切之前,要先得到一切。
翌日早。
医院的节奏很慢,很拥挤。不来医院的人可能想不到每天都有这么多人在生病。
人们戴着口罩,面色凝重又不安。
景燃要做一些检查,血常规、透视、肝肾功能、麻醉评估。等待结果的时间里,他们被蒋边鹤带着,穿过放射科后,又走过一个连廊,最后停在住院部的某个医生办公室。
他们这才见到那位卡罗林斯卡医学院的教授,教授看上去六十多岁,勉强能说英文,不过大部分交流还是靠翻译。
景燃此前在这间医院做过脑部核磁共振,在新的核磁共振图像上传完成之前,教授只看了前一次的结果。
他本人很乐意帮忙,但他也阐述了手术的风险。
医生办公室里不单单是教授和翻译,还有医院里神经外科的其他几位医生,其中有一位曾为景燃看诊过。
“风险在于,我倾向于双主刀手术。”教授说,“肿瘤的位置很不好,所以我们需要依靠术中磁共振来引导手术路线,我们不能移动脑动脉,但我可以通过你的鼻腔进入颅内切除手术,但同时我们必须平衡你颅内的压力,所以我在切除手术的过程中,你依然要被开颅,以平衡颅压,也预防脑动脉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