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72)
陈雾镜片后的睫毛小刷子一样扫动透露出他的无措,晏为炽抓着他的五指一松,眉眼低落,“我看错人了,没想到你想一出是一出,拿我当猴耍。”
“对不起。”陈雾连忙道歉,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像是鼓起了勇气,非常小声地说,“可是阿炽,你有时候会……会……我……”
后两个字几乎是气声。
晏为炽吃掉最后一口西红柿:“会什么你?”
陈雾睁大眼睛:“你没有听到吗?”
“蚊子声都比你声音大,我能听到就奇了。”晏为炽哭笑不得。
“我真的不好意思说,”陈雾垂头丧气,“我给你发信息吧。”
晏为炽看到信息内容,大脑一片空白。
陈雾只发了两个字,
【戳到。】
“会不会违规啊,我还是撤了吧。”
陈雾咕哝着撤回信息,见少年被点了穴似的,他奇怪道,“阿炽?”
晏为炽猛地蹲到地上,两手抱头,腿部肌肉硬得像铁块。
别搞老子了。真的要废了。
晏为炽因为陈雾那条信息,理性已经被拉扯到了悬崖边,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都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
为此他找了份暑假工。
修宁区在首城边缘,距离市区近一百公里,活动的是两拨人,不怎么产生交集。
这年夏天,修宁区郊外的儿童极限运动俱乐部来了个新助教。
哪怕戴着口罩棒球帽,都帅得发光。
广阔的土地被热浪侵蚀,地皮冒烟,十几辆越野摩托停在蓝色遮阳棚里。
助教拿着本子点名,小孩子们眼巴巴地围着他,想抱他的腿,拉他的手,却又不敢。
突兀的叮铃铃声响起。
小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喊叫:“大哥哥,你有电话。”
“别吵。”助教帽檐阴影里的眉头一皱,闹腾声立刻就没了,他去棚子外面接电话。
陈雾把晒在观景台的布鞋拿回来:“阿炽,你几点下班啊?”
“老样子。”晏为炽说,“我又没夜生活。”
陈雾木讷:“你不找你的朋友们玩吗?”
“想我去玩?”晏为炽漫不经心。
陈雾还没回答,晏为炽就说,“没空,要赚钱。”
“很晒,你没事别外出,想吃什么在微信上告诉我,下班回去给你买。”晏为炽看向远处被教练护着往前骑的小朋友,他上下班要在路上花费几个小时,异地恋一样糟心。
俱乐部小成员们的家境在这个区可以说是中等偏上阶段,离真正的豪门还有些差距,和首城政商圈金字塔那一小部分更是隔着一道鸿沟。
但家长们依旧热衷于培养子女的兴趣爱好。
绘画舞蹈钢琴等普遍的不够他们折腾了,越野摩托这种冷门的也不放过。
晏为炽负责的是个小女孩,她胆怯又激动地攥着他晒成小麦色的大手,在他的指导下朝着自己的热爱或者父母的期许前进。
不管是混血洋娃娃,还是长相普通但嘴甜人机灵,对晏为炽而言,都是不厌恶也不喜欢。
工作而已。
小女孩的四肢佩戴着护具,她的头盔和脚上的靴子上都有手绘,一进弯道就摔。
连续摔了十多次,小女孩哭了,家属打着太阳伞跑了过来。
是个单亲妈妈,也就二十五六,有健身,肤白貌美。
香水味诱人,身上能看到市场比较常见的轻奢,也有两件高奢。
她收起伞,先是感激晏为炽的一对一指导,再是问起女儿为什么总是摔倒,最后想加个微信,平时有需要找他询问女儿的情况。
“我是临时工,有事找教练。”晏为炽拍拍工作服上的灰土。
送走家属,晏为炽俯视小女孩:“继续,还是休息?”
“我想继续。”小女孩拉着手套爬起来,她偷瞄妈妈那边,被瞪了似的缩缩小脑袋,扭捏着说,“哥哥,你觉得我的妈妈怎么样。”
晏为炽将她的摩托推给她:“哥哥有男朋友,不适合评价其他人。”
“无论男女老少。”他说。
晏为炽教小朋友教了半个多月,陈雾被录取了。
上班地点是他一开始投简历就选中的大院,管家给他讲了哪里不能去,哪些绿植不能碰,哪些要小心打理,哪些要定期捉虫,哪些早上搬出来,中午搬回去,下午再搬出来,以及禁止大声喧哗,跑动,无故请假。
“先是这些。”管家说,“我带你去工具房,那里有围裙和草帽。”
陈雾跟着他。
“地方大,你记一下路。”管家不热络也不端架子,就是一个大家庭繁杂事管理者对待底下人的态度,“你第一天上班,就把西园的草修了吧。”
陈雾说:“好的。”
就这么一路走下来,管家对新园丁的初印象打了八十分。
因为他目视前方,没有四处张望乱咋呼,一副刘姥姥进大庄园的浅薄庸俗样。
“老先生不喜欢先进机器,干活都是传统工具。”管家提醒。
陈雾给自己扎围裙:“我知道了。”
管家态度温和些许:“我姓余,你可以叫我余伯,不是要紧事就下班跟我说,别大喊大叫。”
交代完就走了。
余伯也没彻底不管,他忙了会就去西园,监督小园丁有没有偷懒。
老先生很挑剔,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能做多久。
余伯刚要收回视线,就瞥到附近树上有个人。
熟悉的衣服让他止住呵斥,他赶紧拨开草木过去:“少爷!”
余盏被打扰了,他悻悻然:“叫什么叫。”
余伯板起脸:“老先生知道您爬树吗?”
“我不过是在看朋友。”余盏借着这个遮蔽点,观望认真修草的青年。
余伯吃惊:“他是您朋友?”
“一面之缘。”余盏简短地说了句,“我看看他。”
余伯没多问,只说:“您这样太明显了。”
余盏把几根长得狂放的枝条往旁边掰,闻言愣住:“那他怎么没发现?”
“可能是,”余伯委婉又直接,“不想?”
余盏蹙眉:“就是对我没有兴趣。”
余伯说:“我想是的。”
余盏从树上跳了下来,他今天没去院里,一身休闲的家居服,高大俊逸,搭配娃娃脸小酒窝。
家里招人这事他向来不关心,那个人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候,他还以为看花眼了。
尽管那次对方捂得严严实实的。
他也能从衣着风格,气质,感觉上面认出来。
余盏到这会儿依旧感觉不可思议,怎么会在自己家里见到那个人,他重新找偷看的地方。
余伯真怕少爷摔出好歹:“想打招呼,不如大大方方点。”
“那我去换身正式的衣服。”余盏说。
陈雾修一块草,就用耙子耙到一起,他抬胳膊擦擦脸上的汗,拿起地上的大剪刀。
左边冷不丁地响起声音:“在修剪草坪啊。”
陈雾仰望过去:“请问你是?”
“这是我家。”男人身着裁剪得体的衬衫西裤,风度翩翩地做着自我介绍,“我姓余,单名盏,一盏灯的盏。”
陈雾站起来,礼貌道:“你好。”
余盏有分寸的目光落在他晒红的脸上:“西园以草为主,北园是花,东园是树,南园是药材,我小时体弱多病落下病根,药材都是我吃的。”
陈雾一脸“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的疑惑表情。
余盏:“……”
也是,糊涂了。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虽然你暂时只能修修花草,但是你表现好,说不定能进药园。”
陈雾认真点头:“我会努力的。”
余盏笑出酒窝。
陈雾忽然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