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狼(6)
白狼已经奄奄一息,眼睛半睁半阖,全没了刚才和老虎战斗时的气势。
徐洛闻担心老虎去而复返,到时他和白狼都活不成。
“我带你回山洞。”徐洛闻说。
他试图把白狼抱起来,可是它太重了,他根本抱不动。
“别睡别睡!”徐洛闻说,“你先变成人,不然我弄不动你。”
白狼听懂了,他变成了人。
这个从狼到人的转变发生得实在太快了,连一秒都不到,徐洛闻根本看不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白狼赤身裸体地躺在血地上,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徐洛闻不忍心看,转身把白狼背到背上,循着记忆往回走。
好在他没逃出多远,路也还算好走,没多久就看到了山洞的洞口。
徐洛闻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白狼救了他,并不代表它日后不会吃掉他。
它救他,或许只是兽类的本能作祟,不想让其他野兽抢走自己的猎物,而不是出于什么善心。
徐洛闻扭头去看背上的白狼。
他看不清它的脸,更看不到它的表情。
徐洛闻叹口气,举步往山洞走去。
山洞里弥漫着血腥味,他循着血腥味慢慢往深处走,走了很久,在血腥味最浓的地方停下来。
徐洛闻小心翼翼地把白狼放到地上。
他得帮白狼包扎伤口,可洞里两眼一抹黑,他什么都做不了。
既然白狼之前生了火,就说明这里有可以生火的东西,比如打火机。
徐洛闻凭着感觉往白狼之前拿衣服的地方摸索,摸了好久,终于摸到一个背包,他大喜,先掏侧边的口袋,竟真的让他找到了一只打火机。
“嚓!”
打火机亮起火焰,徐洛闻往附近照了一圈,照到一堆木柴。
单手抱起一抱木柴,放到白狼身边。
旁边一地衣服碎片,应该是白狼变身时撑裂的。
点了些衣服碎片做引火,把木柴引燃。
火势渐旺,带来光明和温暖。
把他的双肩背拿过来,里面有半瓶水,一瓶云南白药喷雾,一盒创可贴。
徐洛闻小心地把白狼放平。
他不懂怎么处理这么严重的外伤,只能凭感觉来。
先用水把伤口附近的血迹冲干净——胸口除了刀伤,还有抓伤,深可见肉,肩膀、腹部也有不同程度的抓伤。
冲洗完伤口,拿起云南白药喷雾对着伤口喷。
白狼立时痛醒,猛地坐起来,把徐洛闻按倒在地,亮出獠牙。
徐洛闻的头磕在地上,他顾不上疼,急忙解释:“我在帮你处理伤口,不是要伤害你!”
白狼的喉咙里溢出兽类的低沉咆哮,徐洛闻战战兢兢,又说:“对不起,之前刺伤了你,我只是……只是想活下去。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不上药你可能会死的,虽然会很痛,你忍一忍,好不好?”
徐洛闻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但白狼放开了他,坐到了一边。
或许坐着比躺着更有安全感吧。
徐洛闻也坐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那……我继续了?”
白狼点头。
徐洛闻继续对着伤口喷药。
白狼再没发出一点声音,徐洛闻看得出来,他在强忍。
喷完了前面,徐洛闻绕到白狼身后。
后背的伤口更加触目惊心,全是纵横交错的血痕,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肌肤。
徐洛闻不敢想象他有多疼。
已经没有水冲洗血迹,只能直接喷药。
白狼的背部肌肉紧绷,双手攥成拳头。
徐洛闻把整瓶喷雾喷完才停下来,开始往伤口上贴创可贴。
一盒创可贴只有八片,他只能挑严重的伤口贴。
做完这些,徐洛闻问:“你渴吗?”
白狼抬头看他,微微点头。
“我去给你弄水喝。”徐洛闻站起来,却被白狼抓住了手。
他的手心很热,熨烫着徐洛闻冰凉的皮肤。
“我不会逃跑的,”徐洛闻说,“很快就回来。”
白狼仰头“看”着他。
徐洛闻看到他嘴唇动了动,接着吐出两个发音不太标准的字来:“回来。”
徐洛闻愣住。
他竟然会说人话!
愣了好一会儿,徐洛闻冲他笑了笑,说:“嗯,我一会儿就回来。”
白狼松开了他的手。
徐洛闻弯腰捡起空的矿泉水瓶,又拿了一根燃烧的木柴当火把,往洞口的方向走去。
走了得有十分钟才到。
雪已经停了,看来已经过了三点。
就算他现在逃跑,也绝不可能赶在天黑之前下山,在雪山里餐风露宿一整晚,他绝对会冻死的,还不如呆在山洞里,至少遮风挡雪,能躲避其他猛兽的袭击,还有火可以取暖。
至于会不会被白狼吃掉的问题,徐洛闻看到了转机。
白狼听得懂人话,还会说人话,这就说明他是有人性的。
徐洛闻想,或许他能说服白狼不吃自己。
反正他也走投无路,不如赌一把。
徐洛闻吃了几口雪解渴,然后把空瓶装满雪,举着火把往回走。
第6章
裴澍言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就听储物柜里手机响个不停。
估摸着徐洛闻该从雪山下来了,或许是他打来的,裴澍言急忙打开衣柜,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却不是徐洛闻,而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不由有些失望。
“喂。”
“我靠,你终于接电话了。”那边语气焦急,“请问是裴澍言吗?”
“我是,你哪位?”
“我叫施诚,是《国家地理》杂志的美术编辑,徐洛闻在我这儿留的紧急联系人是你,所以……”
裴澍言心里咯噔一声,打断他:“是不是徐洛闻出事儿?”
“你先别着急,”施诚在那边说,“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徐洛闻和白龙雪山景区的一位向导一起上了雪山,今天中午向导却自己个儿下了山,说是徐洛闻不小心掉下山去了,现在生死不明。我已经让景区负责人联系了当地派出所,让他们赶紧进山去搜人。我也得过去一趟,我现在已经在机场了。冒昧地问一句,你是徐洛闻的……”
裴澍言强自镇定:“我是他朋友。”
施诚问:“那你能联系上他的父母吗?”
裴澍言一顿:“他父母都不在了。”
施诚:“那……你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裴澍言:“我马上订机票。”
·
徐洛闻拿着一瓶雪回去的时候,白狼已经靠在石壁上睡着了。
他添了几把木柴,让火烧得旺些,又抱了些木柴放在旁边备用。
犹豫了下,他脱掉羽绒服,小心翼翼地披到浑身赤裸的白狼身上。
徐洛闻坐下来,隔着火堆望着对面的白狼出神。
他对这个神奇的生物既充满好奇,又充满恐惧。
他听得懂人话,也会说,不过貌似他的说话水平还不如一个三岁小孩。
他的眼神很温和,却也有极强的攻击力,在受伤的情况下依旧能击退猛虎。
他能变成人,是成年男人的体格,与正常人无异,除了体毛是银色的。
徐洛闻有点混乱,不知道该把他当成兽类还是人类看待。
打眼瞧见地上的瑞士军刀,徐洛闻伸手捡过来,擦掉上面的血,装进口袋里,然后伏在自己膝头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饿得头晕眼花,睡觉是帮他忘掉饥饿最好的方法。
可是饿得睡不着。
突然想起角落里的那个背包。
或许里面会有吃的。
见白狼没有一点动静,徐洛闻起身,把背包拿到火堆旁,拉开拉链,惊喜地发现里面有一整包火腿肠,两袋方便面,一瓶酸奶和一瓶矿泉水。
徐洛闻实在饿极了,再顾不上别的,狼吞虎咽地消灭了两根火腿肠,喝了半瓶酸奶。
他还想吃,但是忍住了,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得从长计议才行。
徐洛闻又把背包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发现了一把剪刀,一个电动剃须刀,一把手电,一个指南针,一捆细绳。
最惊喜的是,还有一部电量满格的老款诺基亚手机,虽然无服务。
徐洛闻不喜欢戴表,手机又掉了,有了这部诺基亚他至少可以知道时间。
徐洛闻把诺基亚装进裤子口袋里,枕着背包躺下来,闭上眼睡了。
今天这一顿折腾,他实在累坏了。
·
裴澍言和施诚到K市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多,天早已黑透了。
两个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白龙雪山,在景区办公室见到了迟洪纪和赵井泉。
“小赵就是昨天陪小徐上山的向导。”迟洪纪转向赵井泉,“小赵,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跟他们说一遍。”
赵井泉又变成了那个一脸憨厚的老实人,他的眼神写满愧疚,看了裴澍言和施诚一眼便低下头去,嗫喏着说:“昨天下午四点多,忽然开始下雪。我们离山顶还有挺远,小徐就比较着急,说一定要在天黑之前爬到山顶。当时我走在前头,小徐走在后头,我突然听见他叫了一声,回头一看,就看见他正往山底下滚。我想去救他,可是那个山坡太陡了,我刚下去一点就滑倒了,幸好我抓住了旁边的一棵小树才没掉下去,等我再往下看,已经看不见小徐的人了,声音也没了,我叫了两声,也没人答应。当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我也不敢下山,就找个地方搭好帐篷,在冰天雪地里熬了一宿,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赶紧下山,把情况告诉了老纪。”
迟洪纪接口说:“我一听这事儿,马上就给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上山找人,然后又给杂志社打电话说了情况,反正能做的我都做了。”
施诚问:“那现在派出所的人还在山里找着吗?”
“我们这个小地方,整个派出所拢共也不超过二十个人,能来的都来了,不过……”迟洪纪面露难色,“不过天黑之前他们都下山走了,晚上在山里太危险了,别小徐没找着再搭进去几个,那就不值当了。不过他们走之前说了,明天还会来找的。”
迟洪纪看了一眼裴澍言,小声问施诚:“这位是……”
施诚说:“他是徐洛闻的朋友。”
一听不是家人,迟洪纪松口气,说:“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昨天下了一夜的暴雪,一直下到今天下午才停,雪山里至少零下二十度,换谁谁都扛不住。而且山里还有野兽。大概十天前吧,也有个男的在山里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着。派出所的人已经放弃了,说是可能被野兽吃了。唉,上山之前我就劝小徐,雪天上山太危险,他不听,现在出了这种事,他父母知道不得伤心死,这么好的儿子就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