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狼(45)
渐渐地,意识一点点恢复清明,记忆随之复苏。
他想起赵井泉把他迷晕后带到了郊区的一栋烂尾楼,手脚都被绑住,无法反抗,无法逃脱,他想起赵井泉把他摁在墙上,用刀刺他的肩膀,然后……然后……记忆戛然而止,脑海一片空白。
他动了动手脚。
咦?绳子都被解开了。
反手去摸肩膀,那里一片光滑,没有伤口。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是裸着的,摸了摸身体其他部位,未着寸缕。
难道……他被姓赵的畜生给……
不,姓赵的被他一脚踹成了太监,没那功能了。
而且除了觉得僵冷,身上哪儿都不疼。
他摸索着想站起来,谁知道腰刚直起来一半就被碰了头,顿时疼得眼冒金星。
伸手去摸,好像是一堵倾斜的墙?
往四周都摸索了一遍,全都被堵死了。
难道是这栋烂尾楼塌了,倒塌的墙体把他围困在了这方墙角?
可是楼为什么会塌?
难道是地震了?!
如果真的地震了,不可能只震这一片,那谭嘉应和咩咩……
不,不会的!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谭嘉应一定急疯了,在到处找他吧?
白郎有没有来N市?
如果来了,知道他不见了一定也很着急吧?
徐洛闻全凭猜测懵懵懂懂地弄清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又被自己的猜测搞得焦虑又惶恐。
他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没有人会来救他。
就算谭嘉应他们查到他被赵井泉绑来了这里,他们又怎么把他从二十层楼高的废墟里挖出去?
好冷,好饿,好渴。
他蜷缩起来,光裸的脊背紧贴着粗糙冰凉的水泥墙面,用力抱紧自己。
“有人吗?”徐洛闻试探着喊了一声,万一有人能听见呢,“赵井泉?你还活着吗?”
侧耳去听,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就连风声都没有。
失望地叹口气,把头埋进膝盖里。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在凝滞的空气里嗅到了一丝丝血腥味。
猛地抬起头,缓慢且深入地闻。
他扶着墙站起来,头触到了墙,小心地移动。
突然,扶墙的手触到了一点黏湿。
把指尖放到鼻端轻嗅,是血的味道!
重新把手放到墙上,顺着血迹慢慢往上摸。
向上,再向上,突然停住……
他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
一下午过去,交警大队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那辆小货车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寻不到一点踪迹。
每分每秒对谭嘉应来说都是煎熬,因为徐洛闻活下去的希望正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减少。
怀里的咩咩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停地叫唤着,叫声中满是不安和焦躁。
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裴澍言赶到了。
身后还跟着白郎。
看到白郎的时候谭嘉应有点发愣,裴澍言怎么会跟白郎搅合在一起去了?这俩人之前不是还差点打起来吗?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咩咩看到白郎,立刻想挣脱谭嘉应的怀抱。
白郎伸手把咩咩接过来,咩咩冲白郎叫了几声之后便安静下来,就像一个迷路的羔羊终于找到了家,温驯地窝在白郎怀里一动不动。
谭嘉应正在向裴澍言说明现在的情况,白郎抱着咩咩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现在该怎么办啊?警察也找不到人。老裴,你爸不是认识很多大人物吗?你求你爸帮帮忙行吗?我们得尽快找到洛闻,否则……否则……”
谭嘉应说不下去了,他已经被恐惧和自责折磨了一下午,这个下午大概是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中最最煎熬的一段时光了。
白郎突然沉声说:“我能找到他。”
一屋子人的目光齐刷刷朝他投过来。
“真的?”谭嘉应惊喜不已,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神炽热,“你有什么办法?”
白郎却没有回答,只是说:“带我去森林半岛。”
裴澍言什么都没问,拉着谭嘉应就往外走:“嘉应,你指路,我开车。”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森林半岛小区门口。
白郎把咩咩交给谭嘉应,说:“你带咩咩回家等消息吧。”
“我不!”谭嘉应反应激烈,“我要救洛闻!”
白郎面无表情地说:“你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反而是累赘。”
谭嘉应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正要反驳,裴澍言忙说:“嘉应,咩咩已经跟着你奔波一下午了,它和你都很累了,回去吧,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一有洛闻的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谭嘉应吃软不吃硬,瞪了白郎一眼,抱着咩咩下车,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走了。
白郎说:“你开车跟在我后面就行。”
裴澍言点头:“好。”
白郎下车,走到小区门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是站着,什么都没做。
裴澍言透过车窗静静注视着白郎,神情阴郁冰冷。
突然,白郎转身向前走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边走边在判断什么,斟酌什么。
裴澍言开着车,缓慢地赘在白郎身后。
他相信,在这夜色深处,他们一定能寻找到徐洛闻的下落。
第40章
血腥味越来越浓, 渐渐充斥这片逼仄空间,时刻提醒着徐洛闻,咫尺之外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尸体应该是被砸烂了, 否则不可能流这么多血。虽然看不见,但单凭想象已经足够瘆人。
徐洛闻在狭小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抱紧自己冰凉的身体, 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小声喃喃着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 三只羊……”
睡觉吧,睡着了就能忘记寒冷和饥饿, 忘记糟糕的处境, 说不定一觉睡醒就能看到白郎来救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他总觉得,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找到他的话,那个人一定是白郎。
意识渐渐昏沉起来,朦朦胧胧间, 那些久远的、原以为已经遗忘的回忆, 倏然从梦境的深海浮出水面, 伸出无数触手,强硬地将他拖进森冷的暗渊里。
盘山公路, 悬崖, 车祸, 爸爸血肉模糊的侧脸, 妈妈冰冷的身体,以及蜷缩在妈妈怀里、被妈妈的血浸透的他,幼小的他。
七岁那年,徐洛闻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惨死,那些血淋淋的画面,曾是年幼时挥之不去的噩梦,摧残着他的身体,折磨着他的灵魂。渐渐地,随着年龄渐长,那些惨烈的记忆,连同所有和父母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统统被尘封起来,他再不去主动想起。
而现在,他陷入与幼时相似的困境里,密闭的空间,尸体,浓重的血腥味……他在梦境里穿越时空回到了七岁那年,回到了那辆翻倒在山崖下的车里,回到了妈妈的怀抱里。
妈妈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他一直在哭,他隐约听到零星的字句,“哥哥”,“白龙雪山”,“不要相信”,“活着”……
妈妈的声音渐渐微弱到听不见,只剩他的哭声,还有从破碎的车窗灌进来的呼啸山风。他失去意识,再醒来时,隔着迷蒙血色看到有人朝他走来,然后听到脚步声、说话声……他在梦境里陷入沉睡,一切都被黑暗吞噬,无声无息,就如同他在现实中的处境一样。
不知睡了多久,徐洛闻在饥寒交迫中醒来。
梦里的一切倏然如潮水退去,没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丝毫痕迹。
睁眼看,依旧一片黑暗。
侧耳听,依旧寂静无声。
一切还和睡着之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空气里的血腥味似乎更浓重了,几乎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
饥肠辘辘,肚子隐隐作痛。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只手……
不!
徐洛闻被这个可怕的念头骇了一跳。
他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另一个念头紧接着冒出来。
犹豫片刻,他把胳膊送到嘴边,用力咬下去。
炙热的鲜血涌进口腔,腥膻中又隐隐透着一股奇怪的鲜美味道,顺着咽喉滑进肚腹,既能解渴又能解饿,还能带来热量以抵御寒冷。
片刻后,徐洛闻松口,忍着痛舔舐伤处。
虽然依旧饥渴,但比刚才舒服多了。
还是睡觉吧。
既能节省体能,也可以让时间不那么难捱。
·
白郎徒步在前,裴澍言开车在后,从夜晚走到凌晨,又从凌晨走到拂晓,穿越大半个城市,从繁华中心走到破落郊区。
当太阳照常升起时,白郎停了下来。
裴澍言下车,走到他身边,望着面前的几栋烂尾楼,问:“你确定徐洛闻在这里?”
“确定,”白郎抬手一指,“他就在那栋楼里。”
三栋烂尾楼伫立在熹微晨光里,楼高大概在二十层以上,白郎手指的是中间已经断成两截的那一栋,下半截已经塌成废墟,上半截则倾斜着靠在相邻那栋楼上,看起来岌岌可危,而被靠着的那栋楼也已经倾斜出一定角度,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
裴澍言不再多问,径自拿出手机打119,接通后说:“你好,我在502国道和定海高速的交叉口,我朋友……”
正说着,手机突然被夺走挂断,白郎说:“不需要任何人,我会救他出来。”
裴澍言沉默片刻,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在这里等着就好。”说完,白郎把手机扔回给裴澍言,转身快步朝中间那栋烂尾楼走去。
裴澍言注视他的背影片刻,仰头望着斜立在废墟上的半截危楼,面沉似水。
白郎身手敏捷地爬上废墟,钻进楼内,找到楼梯,以最快的速度向上跑。
徐洛闻已经被埋在这里一天一夜,他在等着他呢,等着他来救他。
白郎知道,徐洛闻还活着,他能嗅到他的气息,虽然微弱,但是鲜活。
爬了大概十层楼,楼梯突然被断壁残垣和钢筋水泥堵死了。
而徐洛闻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厚,白郎断定,他就被埋在这堆废墟深处。
他要用双手清出一条路来,一条通往徐洛闻的路。
但他必须谨慎,如果造成废墟二次倒塌,后果不堪设想。
白郎不再犹豫,立刻开始行动。
·
徐洛闻睡了醒,醒了睡,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喝几口自己的血。
他感觉到自己发烧了,头脑昏沉得厉害,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对时间和空间都没了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