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狗(90)
肖舟走后,屏幕上播放的录像被关闭,刘能从敞开的门侧走进来,“林总,您真想让他打比赛啊?”
林建安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然呢?你以为是怎么样?”
刘能尴尬笑了笑,“我以为您是因为江律师的事情请他来的。”
林建安端起茶碗吹了一口,茶汤颜色青碧,他转而问,“罗竟已经引渡回国了吗?”
刘能点头,“回国了,但进了拘留所,还在沟通保释的条件。毕竟在国外杀了人,再加上江律用来引渡的借口,数罪并罚,保释金很高。”
罗竟是林建安的心腹,算得上半个养子,前阵子去国外处理事情,意外惹上了人命事故,托人传信回来求助,那里人生地不熟很多事情不好操作。林建安之前请江成远帮的忙就是这个,请他出国一趟,把人弄回来。
“江成远一直不肯松口,为了让他接下这个案子我也废了不少功夫,花了大价钱。”林建安勾起嘴角冷笑了下,用拇指慢慢摩挲着碗壁,“他太聪明,不好掌控,连我也看不透他,又知道了这么多事。现在羽翼丰满了,就想飞。安全起见,我总得留点筹码在手上。难得有肖舟这样一个人送上门,怎么能不试一下?”
刘能嘿嘿一笑,“还是您眼光精准,一眼就看得出来江成远对这人不一样。”
林建安冷冷说,“说来也可笑,像刚刚那个人这样的,一个被抓了的杀人犯,落水狗一条,谁都能踩两脚,踩死了又算得了什么事呢?江成远这种搞刑事案件的,帮这类人辩护多了,也开始心慈手软起来。”
林建安说到这,松弛的眼皮往下耷了耷,摇了摇头,“我本来也以为他是个聪明人,但还是感情用事,就容易吃大亏了。”
*
玻璃建筑高耸入云。
江成远乘电梯进了私立医院办公室,季阳抢先一步替他引荐,“这位是国际著名的眼科专家,Shiller教授。”
办公桌后一个穿着条纹西装,满脸络腮胡,带着黑框眼镜的美国男人站起来。
江成远和他握了手,两人面对面坐下。
男人接过递来的资料翻看,很厚的一沓,包括诊断和创口照片等,都是关于之前被高压水枪射伤眼睛职工的资料。
季阳在他看材料时补充道,“之前几位医生会诊的结果认为,患者是被高压水枪射中右眼,导致右眼球破裂伤、晶状体脱位,由于伤势过重,手术后右眼视力还是仅剩下0.05,接近失明,可以被评定为重伤。”
教授低头将所有材料看完,然后点头,“我不知道你们国家法律关于伤残的鉴定标准是怎么样的,单从诊断结果上来看没有问题。”
季阳说,“他还有手术恢复视力的可能吗?”
教授说,“我可以给他做手术,但恢复视力的可能极低,具体情况还是需要看到患者本人,我亲自给他做了检查才能知道。”
季阳说,“那您能否尽早安排时间给他检查一下,看看怎么手术?”
教授点头说好。“关于这个问题,你跟我的助理联系一下吧。”
江成远原先一直沉默,这是才突然说,“其实这次来,除了手术外还有其他事情,想询问一下您的意见。”
教授看向他,“这份意见报告已经很详细了,鉴定结论也很专业。”
江成远伸手将教授手中的材料按下,“但这份材料里遗漏了一些细节。”他拿出另一份文件,纸张已经泛黄,还有污渍和缺角,看得出之前保存得并不好,“这是一年前一起安全生产事故报告和患者的住院记录,上面显示这名员工在工厂工作期间,曾因为操作失误在一起小型爆炸事故中灼伤双眼,导致眼球眼睑烧伤,双眼眼内炎,并造成永久性视力损伤。”
教授扶了扶眼镜,接过资料,看完后点了点头,“不错,但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江成远说,“我听说,像这种程度的伤如果休养不好,很难完全康复。如果高强度用眼,或者工作环境存在问题,可能在手术的一段时间后才出现其他并发症。”
教授犹豫片刻,“这种情况已经造成眼内感染,手术后感染其他眼部疾病的概率的确大大提高。”
“也就是说这起一年前的事故和该名员工目前失明的现状,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教授有些错愕,随后斟酌着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从患者情况看……”
江成远将一个公文包拿上桌推过去,“如果您也觉得认可,我想请您出具一份专家意见。”
教授顿了顿,佯装不经意地接过放下,“我当然愿意从专业角度提供一些帮助,但要清楚,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并不是必然的。”
江成远点头,“我明白。”
在两人说话时,季阳皱紧眉,神色怪异地看着江成远。直到他们从医院离开,季阳始终一言不发。
第76章 我也可以
从医院出来,季阳坐上驾驶座,车辆驶出停车场,全程两人都没有交谈。
车厢内气氛安静而压抑。
开出路口时,季阳才开口,“你事先没跟我说联系这名教授是为了这个。”
江成远按了按鼻梁,“我要这份材料的目的是庭前调解,说服那个人放弃刑事诉讼,只要求民事赔偿。这对他们这样的家庭会更有利。”
季阳说,“你在跟我做解释吗?”
江成远没说话。
“这说明你也知道你刚刚的做法很危险。”季阳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如果我还是检察官,就凭你刚刚的行为我就可以提出指控了。”
江成远点了点头,“很高兴你已经辞职了。”
季阳说,“当事人自愿做出选择,和你自以为是帮他判断,并用手段诱导威胁是有很大差别的。”
江成远声音平淡,“我没有威胁,只是帮他们节省时间,对谁都好,我们也会尽量在赔偿上做弥补。”
江成远的话说完,季阳说话时就有些恼怒,“不要装着你在为那个受害者着想,你只是在利用对方的无知和弱势耍把戏,替蒋文星那个蠢货做的事擦屁股罢了。”
江成远说,“你何必这么生气?律师当然只对委托人负责。”
季阳深吸一口气,“我们是朋友,我相信你,从以前到现在,你要我做的一切我问都不问就会去做。但我以为你会有点警惕?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抓你的把柄吗?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冒险值得吗?”
江成远说,“好了,季阳,你不需要担心。”他转过头,态度温和,“要去喝一杯吗?”
季阳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江成远笑了下,“你太紧张了,去喝一杯吧。我最近也很累。”
季阳盯着他的笑看了会儿,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还是去老地方吗?”
江成远点点头,“好。”
车辆转了个弯,天色阴沉下来,有蒙蒙的雨丝落在车窗上,季阳说,“我听孙旭说你前阵子还接了一个杀人案,非常复杂,是因为那件事休息不好吗?”
江成远转回头,闭着眼睛,“是有点难办。”
季阳问,“那边的要求是什么?”
江成远说,“留一条命。”
“不判死刑都这么难?”
江成远嗤笑了一下,“总有些人蠢到以为不管怎么做,他都有特权死不了的。”他头向后靠,“在拘留所里还闹事,这样一来,我的确有点想看看真到死刑执行的时候,他会怎么样。”
季阳说,“那你就不要帮他打了。”
江成远摇了摇头,嘴角勾了点,“我总得有点职业道德不是吗?”
车最后停在一家很隐蔽的小酒吧门口。
这是一家会员制的酒吧,更注重私密性,推开门是一串长长的阶梯,通向地下,转过一道墙后,才有了酒吧的样子。吧台,卡座和舞台,有歌手抱着贝斯用烟熏嗓在唱爵士,昏黄灯光让这里多了层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