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74)
床首的夜灯映照出程锦明有些失神的表情。
外面的烟火声响躁耳,他不知道陈木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只是把人抱进怀里,薄唇轻轻印在他的颈侧。
一直到大半夜,外面的动静才小了些。
陈木再三确认躺在旁边的人已经完全睡熟,才轻手轻脚搬开搂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扶着腰下床。
把盥洗室的门反锁,拧了拧门把手不动才安心,他走到马桶前,挪开储水缸的盖子,把藏在里面的手机取了出来。
陈木坐在马桶上,拆开防水袋,一开机一条消息就蹦出来,是零点时候发来的,小孩祝他新年快乐。
陈木也回了个过年好过去,又把之前的那条历史短信看了好几遍。
在陈木把手机藏在这里起,他时不时就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跑进来偷看,小孩给他发短信的时候很少,估计每天都在忙,那条短信是继他们闲聊后时隔大半个月发来的,自从收到那条短信,陈木每天晚上都忍不住偷偷去看。
躲在盥洗室里握着手机,把上面那几行小字认真、仔细地读一遍。
一字一句地读,翻来覆去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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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已就位,预备备~跑!
第53章
初二那天程锦明带陈木回了程家。
他给彭显休了假,自己亲自开的车,去的路上对陈木说:“小木哥,你也不用太紧张,这回和上次不一样,见了面,你什么话不说就行。”
陈木手里拽着副驾的安全带,沉默地点了下头。
不过,怎么能真的一句话不说呢。他这样的块头,想把自己藏起来都费劲,况且三十出了头,也不是个不懂礼数的人,只是越是这样,心里就越有些不安。
到了程家,程锦英也在,今年他爸妈都在美国没回来,所以他就照常跑他大伯这儿来了。
程锦英给开的门,站在玄关口,先是问声锦明哥新年好,看向躲在他堂哥身后那Beta,别扭地动了动嘴巴,同样闷声喊了声陈哥新年好。
以前就数他最瞧不起陈木,今天这么一喊,倒把陈木喊懵了,愣愣怔怔地回了句,“哦,你,你也过年好。”
程锦英浑身不自在,挠挠头,冲程锦明说,“大伯搁书房里坐着呢。”
“嗯,我知道了。小木哥,我们去看看吧。”程锦明拉起陈木朝书房方向走。
程锦英往前领了一段路,又是捏腰又是偷着捶背,走路姿势也有点奇怪,程锦明瞥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好像有点憔悴,一件高领毛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一副睡不足的样子。
程锦明随口问,“你这又是哪根筋抽了?”
“嗐……嗐,前阵子我那地方刚换了新床,没睡舒服。”程锦英一怔,立刻打马虎眼,“等,等睡惯了就好了,你们,你们快进去吧,我去厨房看看阿姨饭做得怎么样了。”
他说完就开溜,程锦明摇摇头,没怎么在意,站在书房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一声“进”,就把门把手拧开。
程立段戴着副无框眼镜,有模有样地坐在桌前看报纸,门开了连头都没抬一下。
“爸,新年好,我带小木哥给您拜年来了。”
报纸哗啦翻动一页。
“叔……过年好。”
陈木缩了下肩膀。
两道目光几乎同时朝他射过来。
那是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睛,来自于一对亲生父子——一双眼睛年轻漂亮又张扬,目光里蓄满蓦然的惊讶和复杂,另一双虽然饱经沧桑,但依旧锐气凌厉,尤其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蔑感,是轻易抹不去的。
陈木被看得无地自容。
程锦明张张口,没说话。
程立段倒是哼出了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儿子,摘下眼镜,把报纸往桌上一放,“行了。去客厅坐着吧,一会儿该吃饭了。”
程锦明拉着陈木的手往外走。
陈木就像个云里雾里的牵线人偶一样,被人拉着去这儿去那儿,出了书房,听到身旁的人轻叹口气,有点埋怨他的意思,“我都说了,你什么话不用说就行呀。”
程锦明捏捏陈木软乎乎的耳垂肉。
“那,那是长辈,我什么也不说,不礼貌,也不,不尊重。”陈木低着头。
他这是又想自己爸爸了。
要不是程锦明,现在他应该正和他爸在一块好好过年唠嗑,而不是打电话去撒那个谎,说今年工作忙回不去。
程锦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默默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笑一笑,“算了,你愿意说就说好了。”
菜一会儿就上了桌,四个人围在桌前,各有各的心思,一口菜吃到嘴里什么滋味也没有。
“对了,听说你最近一直在追个女人,叫什么来着?”程锦明给陈木夹了一块鱼肉,漫不经心地问着程锦英的话。
“啊?”程锦英猛一哆嗦,看到程立段也看向自己,心里直叫苦,他这堂哥心有够黑的,竟然拿他找话茬。
程锦英闷着声嘟囔了一句,跟蚊子哼唧似的。
“……张瑾。”
“你有女人了?什么时候的事。”程立段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是干什么的。”
程锦英连忙摆手,“没,没有呢。”
“不是红灯区里的吗,听陶瑞泽说你前段时间追人家都快追疯了。”
“什么?红灯区?”程立段皱起眉,把筷子也放下了,“那种地方能是什么女人,小英啊,你爸把你交给我好好教育,你要是交些不三不四的人,我还怎么跟你爸交代。”
“不是,大伯,真没有!”程锦英苦大仇深地瞪了程锦明一眼,程锦明一肚子坏水,还净笑着问他:
“那个叫张瑾的,是个Omega吗?悠着点,如果把人给标记了是要负责的。”
“不,哎呦……什么跟什么啊!”程锦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叫一个好看,像是想起什么心惊胆战的回忆,瞬间泄了气了,蔫了吧唧地闷头扒饭。
程锦明不逗他了,又给陈木碗里夹一筷子菜,轻声说,“还吃得惯么?”
他的语气让陈木有种四肢不全的错觉,搞得好像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一样,陈木尴尬地用自己筷子打了下他的,声音很小,“你吃你的,我自己来啊。”
程锦明弯着嘴角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坐在对面的人却发话了。
“今年的家宴,我打算在老家办。”程立段咳了一声,“你找时间提前过去布置吧。”
程锦明抬起头,有些不解,“怎么想回老家办了?”
程立段的出身算是他最不愿意同别人提及的一点,他瞧不起陈木,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也是从这类人里爬出来的。
程立段老家在G市一个穷山沟里,到如今那里依旧穷着,十几岁时他靠考学出了穷山僻壤,来到北京打拼,二十几岁和当时家境相当不错的陈钰结了婚,借着当时京城陈家这股东风扶摇直上站稳脚跟,后来还把自己弟弟程立徐接出来,甚至给送去美国留学读书。
虽然在北京扎了根,成了半个北京人,但还是没扔下老家刻板封建的习俗,每年春节后都要办程家家宴。
不过以往都是在北京简办一场,自从程锦明成年后程立段就把家宴事宜交付给他,由他一手操办打点。
要回老家去办,还是头一回。
“今年想要大办一场,算起来也有个十几年没回去过了,总该要回去看看。”程立段说,“你提前去熟悉一下,正月十二三就走吧,买了机票,回去早做准备,我这边晚一点,还有些商业上的朋友要见,还要跟你付伯父喝酒,过了十五再走。”
程锦明犹豫须臾,“今年还在北京办不行?您要是想见乡里亲戚,把他们接来不就行了。”
“一个个老胳膊老腿的,你折腾他们作什么。”程立段板着脸,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程锦明看了眼陈木,又一沉吟,抬头说,“今年让锦英替我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