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41)
他看中一款布料,觉得很衬雍晋。店员很有眼力见地凑上来,照着周君的眼光一顿夸,说要是他穿一定风流倜傥云云。周君摇头:“送朋友的。”店员转而夸到:“先生这么出色,朋友也肯定很不错。”周君回忆抱住雍晋时的感觉,报出大概尺寸。店员为难道:“先生,定制的话尺寸还是详细些,不然也不好做。”
周君点头:“那就做成方巾,再做一对皮手套。等他回来,我再和他来一次。”店员点头说好,接过他手中的布料。辛婉君量好尺寸,进了里间选布料,许久没有出来。周君进去一看,就见地上老裁缝头上流血,倒在地上,辛婉君不知所终。
周君大惊,他想走出店面,通知那四位小尾巴,怎知才走几步,腰上就被顶着一把枪。周君不敢动了,他缓慢回头,竟然是艾伦。艾伦日子过得很不好,胡子拉渣,头发油腻,眼神阴郁。躲避仇家和雍家的日子,让他如同地下老鼠一般过活。
而这一切,都拜周君所赐。但这个人,竟然过得风光体面,还和女人逛街。艾伦眼神跟刀子一样在周君身上剜着,恨不得噬其肉饮其血。周君举着双手:“你动我可以,和那女人无关,你放过她吧。”艾伦显然不想和他废话,用枪狠狠在周君后颈敲了一下,周君身体一软,昏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君醒来时,身边挨着一具柔软的身体,是妆都哭花的辛小姐。他和辛小姐被捆作一堆,放在一块。辛小姐见他醒来,忙道:“你没事吧?”周君后颈隐隐做痛,他四顾环境,是间破败的旧屋,空气中隐隐能嗅到一股腥味。
周君以为艾伦逮到他,就会立刻杀了他,怎么现在倒成了只是绑架而已?辛婉君解了他的疑惑,她说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那两位绑架他们的人,就处置周君的问题上,起了分歧。一位想杀了周君,另一位却想就着周君讨些便宜。
本来是要处理辛婉君的,但辛婉君为求自保,便说自己有钱,也有靠山。如果杀了她,她的靠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那两位有些犹豫,也就没动辛小姐。辛婉君挨着周君小声道:“施先生之前送了个镯子给我,里面藏着小刀,你取一下。”
辛小姐满头大汗,扭着身子想要背对着周君。可没动几下,她身体就僵住了。周君忙问:“怎么了?”辛小姐身体颤抖着:“我、我好像……出血了。”
第84章
辛小姐的裙子本来是漂亮的藕粉色,如今皱成一团不算,还有块血迹,在她后臀处渐渐晕开。辛婉君的声音颤抖着:“周君……我是不是出血了。”她看不到,只觉得自己小腹一直在抽痛,下体有湿黏感。紧接着她听见周君说:“没有……不要紧张,没有出血。”
辛婉君松了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一些。周君按照她的指示,用嘴将小刀取了出来。过程艰难且不提,他们俩成功松绑后,周君摸了身上的防身武器,没有意外,都被搜走了。辛婉君说他们已经离开了有一段时间,随时都可能会回来。
周君四处看了看,然而这间屋子没有任何能够藏人的地方。他目光落到了捆住他们的那些绳子上,计上心头。他将小刀留给辛婉君,让人躲在角落里。一旦那两个人进来,他就会对他们发起进攻,到时候辛婉君就不要想别的事,只要记得一件事,就是跑。
无论如何,都要跑出去,也不要回头。因为生的希望都在她一个人身上,他会想办法拖住他们。辛婉君害怕极了,一直忍不住地抽泣着。她听着周君的话,不停地摇着头,呜咽道:“你怎么办,我要是没跑掉怎么办。”
周君握紧她的双手,看了看她略带鞋跟的小皮鞋,伸手给她脱了:“记得往外跑,如果实在跑不掉,就藏起来,我会去找你的。”辛婉君一下就哭了出来,她不敢再说别的话了。她现在只能相信周君,哪怕她知道,周君在同她撒谎。
她听话地躲在角落里,看着周君将那些绳子捡起来,躲在门后面。没多久,脚步声救由远及近。门外的铁链哐啷地被人解开了,那人推门而入,一看到本该躺人的地方空无一人,一下就叫了起来。
周君瞳孔一缩,他认得这个声音。他一脚踢开木门,门板在力的作用下,撞到了开门者的身上。周君从门后出来,倒在地上的小任手忙脚乱地想要从怀里拿出枪,结果被周君一脚踹到伤手,又是一声嘶吼。
他还没缓过手疼,脖子上就被套住了一圈麻绳,周君正想下死劲将人拖进来,枪声便响了起来。碰碰两声,险些击中他。周君咬牙赌了一把,将小任从地上拉起来,挡在身前。艾伦隔着几步远,用枪指着他们俩。周君又用绳子在小任脖子上绕了一圈,以一种要勒死他的凶狠力道,将人拖进了屋子里。
如果连一个都解决不了,他和辛婉君今天就真的没有生的希望了。周君气喘吁吁,小任还在拼死挣扎,结果被周君一巴掌甩到脸上,一阵刺痛,他的脸立刻全麻了。而害怕地小跑上来的辛婉君,就看见那绑架他们的人,脸上出现了青紫色的纹路,并且迅速扩散。
很快,小任就觉得自己舌头发麻,眼前一片猩红。周君冷静地将人往角落里拖,他刚刚只是赌上一把。戒指和怀表串在一起,没有被搜走。从雍晋那里收回来以后,他并没有对这个戒指检查过。所以如果说这戒指没有毒素存在里面,那他也撑不了多久。
门板又被开了几枪,周君回头看着辛婉君:“我出去引开他,你跑!”说罢他也不等辛婉君同意,朝门口跑去。他一下撞开了木门,就地滚了一圈。他捡到了小任的枪,尚未来得及庆幸,肩膀就一阵剧痛,他中了弹。
周君痛得双眼一黑,但他反应极快地滚离了原地,朝艾伦的方向开了几枪,艾伦立刻躲在进了一个水缸后面。这是一个破败的院子,杂草丛生,值得庆幸的是右手边就是一圆形拱门,一条小道延伸在外,不知通向何处。
他大声吼道:“婉君!”下一秒,他又朝艾伦的水缸上开了几枪,这时屋里传来了女声尖叫,周君回头去看,竟然被艾伦找到时机,一枪击在了肚子上。周君随着重力往后摔,他看到辛婉君也摔在了那处,她脚踝上被男人的手死死攥着。
辛婉君面色灰白,她觉得自己的肚子越来越痛,她使劲地想要踹开身后的人,却见到周君被子弹击中的画面。艾伦走到他面前,双眼如野兽般血红着,他的枪指着周君的脑袋。在生死面前,周君反而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他想未出生的侄子,还未起名,还没带雍晋去成衣店,还没说一声我爱你。周君轻轻地哼了声,一反常态地笑了。艾伦的手一顿,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笑什么?”可惜周君的答案,他是听不见了,有子弹从他的后脑勺钻了进去,一枪爆头。
艾伦的尸体往前摔,将周君砸得又闷哼一声。这间院子里一下涌进了许多黑衣人,而黑衣人如水朝两边让开,中间步出了一位身材高大,气势惊人的男子。
那人也不看周君一眼,直直走到了辛婉君面前。当时辛婉君也傻了,趴在地上抬头看着那人:“施……施先生。”施先生显然对辛婉君的情况很不满意,尤其看到她裙子上的血,更是面如锅底。他西装革履,披着大衣。却毫不犹豫弯腰抱起了辛婉君,任由她身上的脏乱,污了自己的衣服。
辛婉君被抱着离开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她忙道:“周君!周君!!”施先生只分给手下一个眼神,周君身上的尸体就被人拖开了。他躺在地上,大难不死,却觉得心口处有种闷闷的疼。也不知是否失血过多所导致的,一阵阵地抽着痛。
周君被黑衣人送去了医院的过程中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在那短暂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他带着雍晋去了那家成衣店,他带着雍晋回家。刚到周家门口,雍晋却停下的步子,冲他摇摇头。周君一愣,还未说话,胸口处的链子就断了,怀表落了下去,摔在了地上,坏成两半。
“啊!!”周君猛地睁开眼,他也不知是疼醒的还是吓醒的。此时他已经身在医院,一旁是输血的血包,一边是缝针的医生。子弹在麻醉后从肉里取了出来,放在一边的消毒盘上。周君还处于一种非常昏沉的状态,他吃力地抬起手,往脖子处摸。
幸好,怀表还在,没坏。周君尚未来得及庆幸,又再度昏迷了过去。这次什么梦都没有做,等再次醒来,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他隐约听到屋外有人在争执,不一会,小傅推门而入,见到他醒过来,还愣了愣。他想反手关门,却被人强行抵了开来。
明启和钟庆竟然都在,同样形容狼狈,面色极差地看着他。小傅面带愠怒,想赶他们出去。但他一个人怎么抵得过两个人,更何况声音是最不受阻拦地,那是如此清晰地通过频率,传到了周君的耳朵里。
一个小时前,明启收到了加急电报,雍晋率领的19部队在要塞处受到敌军埋伏,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第85章
对于周先生和雍少将的关系,明启和钟庆二人是有过猜测的。靠谱的不靠谱的都猜过,雍少将赶赴战场,留下他们二人,加上那枚戒指。钟庆曾经和明启说,也许就是情人,很亲密的那种。明启当时对于钟庆的猜测,不置可否。
现如今,他看见周君躺在床上,脸色本就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极白。他听到这个消息了,分明是听清楚的,明启心想,却见周君一副恍惚模样,安安静静地靠回了床边,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们二人本就因为是秘密行动才留下来的,下达命令的上司死去后,这个任务是继续还是不继续,他们会被召回去吗,召回去后又如何,这些日子的付出只有竹篮打水一场空。钟庆看着周君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着急,又说多了一遍。
还是一旁小傅惊呼一声,快步过去掰周君的右手。原来那里还有输液针,因为周君过于用力的握拳,尖锐的针穿透了那层薄皮,扎了出来,全是血。钟庆上前一步,就被明启拦下了。他这位寡言的伙伴冲他摇摇头,两人便从病房里退了出去。
周君同无知无觉一样,根本感觉不到痛。只是任凭小傅如何掰扯他的手,他都没有松开。周君心想,怎么了,他只是想思考一下而已。此时外界所有的一切都没法进入他的脑子里,在雍晋的消息后,他陷入了一个恍惚的状态。
没有真实感,觉得大概是误传的消息吧。再然后,就想到了他的梦。断成两半的怀表,在梦里欲言又止的雍晋。怎么可能就死了呢,明明上次见面,他还说要在他心上待一辈子。周君愣了好一会,他四周才像破了一个口子一般,涌入了现实。
他听到了小傅和医生的声音,闻到了药味,感到了疼痛。却不是从手上而来的,而是在他进医院前,心口处那连绵不断的窒痛。周君看向小傅,小声地问道:“是误传吧,他们总是搞错消息。怎么可能无一生还呢,到底怎么回事?”
详细情况,明启他们也不确定。毕竟不在前线,电报也是简洁明了的总结。周君点头:“我就说,不过是这样一条消息,我是不信的。没有一具一具尸体翻过,他就没有死。”他看起来冷静极了,语气笃定:“打起仗来,那么乱,消息不对也很正常。而且他是雍晋,他怎么可能就死了。”
他的态度几乎就要影响到明启二人了,心想,也许真如周君所说。周君侧脸看向明启:“我也许要麻烦你们一件事。”明启垂头:“您说。”周君低声道:“虽不知你们原本是哪个部门的,之后回去的话,有消息,还请通知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
说罢他坐在床上,缓缓弯下腰:“拜托了。”明启忙上前扶住他:“周先生言重,我们知道了,请保重好身体。”待二人离开后,小傅在旁神情复杂:“你怎么报答那两位官爷,他们又是什么人。”周君无力地笑了笑:“雍晋的人。”
小傅沉默了会,周君开口道:“为什么拦住他们。”小傅不自在地动了动,还未开口,周君继续道:“怕我不管不顾地去找他,忘记自己中了两枪子弹?傅哥,我还没疯到这种程度。”小傅叹了口气:“这下好了,你们两兄弟都在医院,生意怎么办?”
周君不说话了,小傅留下一包烟,让他一人冷静。他得去给周阎打个电话,毕竟他被通知过来时,周阎那边同样也得到了消息。只是周阎现在并不被允许出院,心中焦急可想而知。等电话接通,小傅快速地将周君的情况报告给周阎。
周阎问:“他现在一个人?”小傅:“嗯,看样子还比较冷静,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然而电话那头安静了会,就听周阎说:“我这弟弟,真发疯了,你也看不出来。”小傅不明所以,只等他回到病房,才知道周阎是什么意思。
病房无人,床上被褥凌乱,病号服随意地搭在床上。小傅快步去打开放衣服的柜子确认,里面周君入院时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他跑了!
小傅骂了一句脏话,赶紧往外追,他想以周君的速度,他一定追得上。然而小傅刚离开,病房里的厕所门被打开了。周君披着小傅留在病房的黑色大衣,从里面出来,拄着一根拐杖。他冷静地背朝着小傅方向离开,顺便偷了一把轮椅。
周君用着轮椅,意外顺手。他其实自己也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总觉得不能待在病房里,他得离开。雍晋还等着他,也许现在他就受着伤,等着一位能够发现他的人。他得再快一点,晚了怎么办。离医院大门还有几米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的轮椅把手被人猛地抓住了,周君上身前倾着,他迈开腿想要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