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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画家(88)

作者:其实是九节狼 时间:2021-05-30 08:21 标签:双性 年下 狗血 扮猪吃虎

  阿珍。
  是阿珍。
  杜夏干睁着眼,嘴唇动了一下,没能说出声,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真的是阿珍。
  何筝没有刻意瞒着杜夏,跟他说过庄毅兜兜转转还是没离开大卫村,是杜夏自己没想到,一起留在蓉城的还有阿珍。
  “你……你不是……”杜夏支支吾吾地,到底还是没问出口。阿珍却像是心知肚明他想问的是什么,露齿一笑,丝毫不觉得尴尬道:“我离婚了。”
  她更多的是轻松,极为舒坦道,老家那位再也没理由,找她和庄毅的不痛快了。
  杜夏“噢”了一声,还是发怔。除了消息本身的重磅,更多是对眼前人的陌生。她的打扮和风格与过去的阿珍也相距甚远,阿珍永远是鲜艳的,精致的,身在蓉城,心里装着旧时代的百乐门,夜场舞女也是份正儿八经的工作,需要化全妆,从头发丝到高跟鞋尖都端着腔调,一丝不苟。阿珍很还在意头发,保养的比脸都精细,下半夜卸了妆,卷烫过的头发也始终用塑料长夹固定,时时刻刻保持一头乌亮焕发。
  奈何小珍珠的去世对她打击过大,阿珍几乎一夜白头,从此对头发的执念更为固拗,杜夏不止一次地听庄毅吐槽,说阿珍的出租房里永远有各种牌子的染发剂的味道,两人最后一次分手,导火索也是阿珍在旅游期间都无法忽视那么几根没染到位的白头发,庄毅嫌去理发店贵,又不肯在旅店里给她搭把手。
  杜夏当然不知道阿珍上回染发是什么时候,只见现在的阿珍脸润润的,眉毛弯弯的,唇色淡淡的,皆是不经意,衬得双眸更水灵,和随性的发型很搭。
  当堆砌的靓丽被光阴洗去铅华,显山露水时间本身的故事。
  阿珍素颜的样子衰老了几岁,又年轻了几岁,扯平了。她接下来的笑内敛了很多,说反正没什么人进来买画,她也懒得打扮。
  生意惨淡绝不是什么好事,阿珍竟还能笑的出来,要不是杜夏面色无华,说不出的苍白憔悴,阿珍肯定又高兴到露齿。
  “你过两天不是要出国了吗?听庄毅说,你要去国外待个一年半载,要忙不少手续,都没空来画室了。”
  杜夏有种全世界都知道他要离开的茫然无措,没办法,他的世界太小,就这么几个人。这消息阿珍听庄毅说的,庄毅肯定又是听何筝说的,何筝都有空天天来店里上班,庄毅怎么就不生疑他的死活。
  杜夏一时五味杂陈,本来就说不出话,这下更消沉。这样的杜夏也让阿珍感到陌生,两人是因为庄毅认识的,所以这些年来仅仅是认识,避嫌似地没有深交过。在阿珍的印象里,杜夏寡言又老实,吃苦又耐劳,有着生长在乡土田地上的韧劲,是那种女人们看一眼就不想和他谈恋爱、但又放心和他过日子的男人。谁知一晃眼,杜夏就变了,细软的乌发长到覆盖肩头,不刻意用手撩开,没一会儿就从耳后跟落下,遮住小半边脸颊。
  杜夏的肤色一直是那种正常普通的淡麦黄,露在衣服外的肌肉线条一看就不是坐办公室的,杜夏如今易碎的像在没有窗的阁楼里关了十年八年,整个人不是苍白,而是空洞,并且消瘦,神志恍惚的像梵高在圣雷米医院接受治疗期间的自画像——阿珍午睡前刚在朋友圈里转发了一篇自媒体文章呢,标题叫《梵高一生40幅自画像,最后一幅看着看着就哭了》。
  阿珍当然没看哭,也不记得具体文案,看完后反倒自我安慰,还好庄毅是个半吊子,再沮丧挫败,颓废一阵后照旧活蹦乱跳。艺术家不一样,真正的艺术家都是要献祭的。比如这个家喻户晓的梵高,刚出道的几幅画还挺五彩缤纷,充满生命力,他的生命力就是被画汲取殆尽的。
  孕育生命的过程是残酷的,太残酷,极端情况下需要以命换命,所以古往今来古今中外,有那么多崇高的神话与美好的谎言莱掩盖真相。事实是,作品被注入的心力越旺盛,生而为人的皮囊就会越干瘪,直至死亡将最后一缕心魄都不放过。
  哪像庄毅,吃好喝好,油光满面又发亮。这样的人是注定画不出杰作的,没有天赋,未必不是一种幸运。女人天生的直觉让阿珍更担心杜夏。
  杜夏枯萎了,很明显的衰败了,尚未有第三个人知道杜夏浇灌的不是画,还是另一个生命。
  杜夏伸手抚过最近的一幅画,问阿珍,最近怎么样?
  阿珍不知道这么宽泛的问题要如何精准的回答,指了指天花板,说大家都在楼上。
  杜夏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干巴巴地重复:“大家?”
  “是啊,”阿珍又笑,给杜夏鼓劲、期待他也早日支棱起来的笑。
  “小何没跟你说吗,庄毅的直播搞得特别好,网上的订单爆了,发货都来不及。”
  “怎么,你不信?诶呀,刚开始我也不相信,但就是有那么多人来看。人一多,一起哄,下单的就多。这不,上个星期直播间里的单都才刚发完,忙得连杨博春不干外卖,被他们叫回来继续当画工!”


第76章
  杜夏随后跟在阿珍身后上楼。
  这间画室全名叫“庄周梦夏”,店铺的营业执照在年初转移到杜夏名下,杜夏手记的账本还放在收银台下第二个抽屉里,除了与画室运营相关的开支和收入,连葱姜蒜几角几分这类琐碎都记得清清楚楚。
  杜夏在这里生活工作七年的痕迹依旧崭新,毫无疑问的半个老板,推开二楼画室的木门后,又是他自己伫在门外,过了五六秒后又把门关上,在阿珍不解的注视下解释道,还是不打扰大家了。
  杜夏在没有窗的稍显晦暗的狭窄楼道前久久停留,仿佛能透视到门内的场景:拉上窗帘的室内天花板上晾着画,各自工位上有半成品的画。画架边上,所有人都躺在草席铺成的水泥地面上午睡,姿势各异,不见外到胳膊搭到别人的肩后也懒得挪开。
  值得一提的是,画室里的工位分布发生了变化。以前杜夏最认真,出货量最大,光线最好的位置一直是他的,现在画室里最正中心的画架是庄毅的,其他人都有挪到了庄毅两侧,呈翼状排开,那张大草席就摊在两翼之间,能将所有人容纳。
  这所有人里不包括杜夏。他看到了,自己用顺手的画笔颜料被收纳在靠窗的墙角,房间里少了个工位后再重新排布,肉眼可见的宽敞了不少。
  杜夏后知后觉地相信,画室的生意确实不差,不然,送了好几个月外卖的杨博春不会真的也躺在里面歇息,脖子上挂着的防止颜料弄脏衣服的围裙都忘了取;老四也不嫌硌得慌,裤兜里露出半个包装袋的槟榔是市面上最贵的品牌,睡着了都忍不住眯眼笑,只有庄毅卧躺,压着心脏呼噜声不停,其他人也不介意,并没有特意将制造噪音的人推醒。
  杜夏关门时带起了一阵风,清凉又干爽。杜夏知道在自己视觉盲区的侧边墙角,有一台空调伫立,吹出的冷风够得劲,在室内午睡没必要脱衣服,不用像以前那样嫌热的光膀子,显得穿戴整齐的杜夏格格不入。
  草席本来就是给所有人一起睡的,杜夏现在若是进去,躺下,大夏天都偏爱穿长袖的他终于可以和大家没什么两样,他却和阿珍一起下楼了,楼上的那台放画室的大功率空调他年年都计划要买,年年都没舍得买。
  回到一楼店面后,杜夏在阿珍的指示下点开某个社交软件上的直播回放,每一个都点开看了两眼后,杜夏从背景变化里看出空调是庄毅在直播后的第八天买的。
  杜夏搬了个没靠背的高凳坐在收银台边,手机放在桌上,一时不知该点开哪个观看,阿珍就从半个月前开始说起,那段直播的热度比所有回放加起来都高,在那之前,庄毅这个目前有五万多人关注的直播号仅仅是个私人账号,记录的内容无外乎是自以为是的男性魅力展示,配上时下热门的网络流行。
  谁知庄毅不鸣则已,一鸣惊在了前夫哥老家门口。
  也就过去半个月,阿珍重新提起庄毅一手拿刀、一手拽着她前夫脖子拳打脚踢的场景,她的微笑和眼神都很生动,好像这事儿就发生在昨天,又好像遥远如上辈子,每一遍的回忆和讲述对当时的混乱都有不同程度的美化,很多细枝末节也无关紧要了,就记得庄毅久违地有股狠劲和心气,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在她和前夫回到老家后也抵达了那个村庄,直逼到家门口,要两人把相关证件都带去民政局办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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