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42)
病好以后,沈晗对他的态度非但没有变回胃病之前,反而越来越好了。
好得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病迷糊了,神志不清的时候跟人表了个白,以至于现在沈晗不仅宠他,还会自然而然地说些过分亲昵的话,做些男朋友才会做的事。
但理智告诉他,答案是没有——因为沈晗许多举动看似无意又暧昧,却始终停在某根线前,让他清晰地知道,他们还不是恋人。
譬如沈晗早上会来叫他起床,替他买好早饭,送他上学,这样那样地哄着他乖乖起床、好好吃饭,纵容地摸他的头说他笨,或是在他睡懵了还不太清醒的时候,以一种极近暧昧的姿势替他穿好衣服,甚至叫他“宝贝儿”——但他从来不说“早安,爱你”,也不会真的给他一个早安吻,哪怕气氛恰当,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又譬如上电梯的时候,这个人会拿他装恐高的事儿调侃他,问他现在怎么不怕了,又煞有介事地走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揽进怀里,按着脑袋让他低头,贴在耳边说“不怕不怕,不恐高也让你抱”;走在路上肩并肩,手背恰好撞到对方的,便趁着四下无人,动作自然地牵过他的手,晃晃悠悠十指相扣,走出几步才松开……
一切都那么自然,既不说是玩笑又不直言认真,便更像一场心照不宣的台本剧——仿佛时间回溯,又倒流回几个月前,他们隔着网线和彼此的网名暧昧的时候,也是这么没头没尾地开始,没头没尾地深陷进去,谁也说不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甚至刻意避开了原因,只是循着本能,这么往下演。
这样真的合适吗……
宋斯年咽下最后一口牛奶,翻开试卷,抬头看了一眼沈晗,默默地想。
别人的家长是在校门口接孩子放学,换到沈晗这里,是进他们学校来陪他——在高一学部走廊尽头的空教室里,带着外卖和一颗耐得住寂寞的心,陪宋斯年自习三个半小时。
其实现在住的地方比以前安静得多,沈晗起先也不想让他接着上晚自习,但他习惯了每天一分为三的时间表,也不想把作业带回家写,一来二去,便索性把晚自习也挪到了这间空教室里,沈晗不上晚课的时候还能陪他到放学,哪里不会点哪里,有什么不会的题当场给他讲了。他的耳机里放着那首百听不厌的民谣,是几个月前“迟暮”录给他的生日礼物,当时只觉得温柔好听,借着声音想一想心里那个人,现在他知道了声音的主人是沈晗,朝思暮想的这个人就坐在他前面的位置上,一伸手就能碰到。
像做梦一样。
这个梦有温度,起承转合处处完满,甜得不像真的——可做梦就都不好吗,从前最贪恋也最让他安心的暧昧关系搬进现实,轻松又自在,没有稳定关系带来的束缚,也无需考虑难能幸免的结束,他可以放任自己安于现状,享受梦里伊甸园般心心念念的甜……
这不就是他从前想要的吗。
他现在就可以走上前去,佯装出同对方如出一辙的自然和顺理成章,弯腰抱住他。沈晗非但不会拒绝,大概还会陪他演一演,伸手回抱他。
算了……宋斯年收回思绪,在心底里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僵着不肯说破的人是他,沈晗这么对他是给他机会,他要是也这么对沈晗,就不叫暧昧了,叫耍流氓。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有两间卧室,沈晗原先想让宋斯年自己选,结果小孩子闹脾气误打误撞进了主卧,他便把自己的东西放到次卧了。
宋斯年上学的时候,他抽空自己去了趟超市,把新家该买的日用品都买得七七八八,顺带拎回来一袋零食水果——尽管宋斯年现在的胃在他眼里娇气得很,该好吃好喝地温养伺候着,垃圾食品都不该纳入考量,但他一想到小年同学从前一天两顿白面包的日子,就总不自觉地往深里想,脑补出个小时候爹不疼娘不爱连零食都没人给买的小可怜来,于是被自己一番脑补弄得心软,不知不觉又买了一大袋。
好在理工生的理智还在,结账之前他还是对着胃炎忌口的医嘱——和他爸沈思学的叮嘱检查了一遍,确定这些东西宋斯年多少能吃。
要不是时间有限,他其实还挺想去楼上服饰区转两圈,给自家小朋友买点儿穿的戴的,虽说宋斯年穿惯了黑白,连简单的图案装饰都嫌弃,大概也看不上他挑的衣服,但他每次看见宋斯年穿那一件单薄的黑色短袖,衣领都洗得有点儿褪色了,露出的皮肤没血色似的白,肩骨伶仃撑着衣服,就还是心疼。
他有时候会想,这么讨人喜欢的男孩子,凭什么在这么寡淡又潦草的背景布下长大呢——如果再早一点遇见,他一定会把宋斯年宠到天上去的。
不过现在也不迟。
“网线装好了,早上忘了问你要买什么,就把我能想到的都买了,”沈晗打开门,指了指客厅另一侧的一组柜子,解释道,“那里面放了零食,想吃就吃,不过晚上饿了最好来敲我房门,给你煮夜宵,你那胃不能吃凉的……这么看着我干嘛,是不是又要问我怎么对你这么好了?”
宋斯年一愣,被他戳穿了心思,耳根没由来地有点儿发热,还是嘴硬:“你怎么跟暴发户似的……”
“没,我一个人的时候过得比你还随意,六包一袋的泡面能吃一星期,有钱都懒得花,就放那儿,”沈晗笑了一下,伸手摸摸他的头,“但对你不一样,我就是什么都想给你——答应了养你的,说到做到。”
第38章 复合
“高中谈的女朋友来找我了……”
“她说想和好。”
——收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宋斯年正在把一套试卷装进书包,手机放在书桌上,听见消息提示便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恰好整整齐齐排列着这么两句话。
“迟暮”发来的,这似乎是这个月对方第一次主动找他聊天。
宋斯年的看完了,又抬头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门关着,不过沈晗就在他隔壁的房间里,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米,如果他想,要见到对方也不过是敲一敲门的时间。
这个人隔着二十米,两扇门,拿微信小号给他发这种话。
平心而论,对沈晗这个传说中的初恋女友,他不心存芥蒂是不可能的——三年前无话不说的时候,就因为这位女朋友的一句话,沈晗和他断了来往,像是卧床久病的病人,日复一日住在在寡淡冰冷的病房,唯一的消遣是挂在天花板角落的一台老旧电视机,然而里某一天醒来突然发现,电视机没了信号,已经打不开了。
他还是能看见,就像置顶联系人的对话框还在那里——只是够不着,遥控器也不在他手里,不管多寂寞多心心念念,都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只是那时候他太依赖沈晗,依赖到生怕对方真的不要他,网络那一线的缘分一掐就断,吵嚷过一次也许就是永别,于是他没敢抱怨,甚至没敢多问两句为什么,听话得自己都嫌窝囊,自动将“少联系”翻译成了“不联系”,乖乖地没有再打扰,将他们本该朝夕相伴的缘分原封不动地收起来放在那里,然后告诉自己,这只是搁置了,保存好了,不是断了。
好过不自量力地追问,歇斯底里,老死不相往来……有点儿过了,但他当时确实这么想,毕竟人家是女朋友,自己不过一介网友,所谓无话不说也是单方面的,他依赖“迟暮”,“迟暮”对他却没那么多话题,更多时候只是耐心地开导他,或是听他说。
换言之,他对“迟暮”其实没什么情绪价值,该学会见好就收的。
于是那时候他没多问,也没有再找过对方,除了父母离异那一夜实在情绪失控得厉害,忍不住发了一条消息,再下一次聊天就是三年后——今年一月的时候对方主动联系他,问他要不要加个微信好友的时候了。
也许那时候沈晗已经知道他是自己未来重组家庭的弟弟,才会这么突兀地又找上他,说自己已经和女朋友分了手……那现在呢,没头没尾地又提起这一茬来,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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