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32)
沈晗蓦地与他对视一眼,心跳便漏了一拍——这么说太俗,如果用他惯用的语言来描述,就是一个程序好好地爬着虫,突然在千奇百怪的语句里看见了搜索目标,咯噔一下记在心里,又不动声色地继续了。
他转开视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半边空床,语气如常地调戏道:“我不在就孤枕难眠了?”
依宋斯年的脾气,这时候不是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权当没听到,就该是冷言冷语地怼回一句,直到呛了声才会罢休。
然而对方的反应和他料想的有些出入——宋斯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睡不着。
有点儿像撒娇,又像寻常的陈述。
“行吧,”沈晗走过来,拉开被子坐到床上,说,“那是不是还得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嗯?”
他洗过澡,离得近了能闻到沐浴液的味道,还有浅淡的薄荷牙膏味儿——于是宋斯年第一次意识到,沈晗身上的柑橘香味,似乎是他沐浴液的味道。
明明是在同一个浴室洗澡,他却不知为何,从来没有注意过。
他原本就困,又被这个认知分了心思,一时间便有些出神,没听清沈晗上一句说了什么,下意识“嗯”了一声。
沈晗没想到他真会答应,也愣了一下:“……你想听什么,鬼故事吗?”
难不成他在宋斯年心里,居然是个温柔友好还会讲睡前故事的大哥哥么……那真是白费了先前的一番苦心,亏得他还刻意做出一副没心没肺又嬉皮笑脸的模样来,好让宋斯年对他少些心防。
然而这一次宋斯年听清了,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还是倚在床头,垂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说呢?”
看来还是他想多了。
“我不会讲故事,高中语文能比数学低三十分,发挥最好的一次是有一天迟到,赶上国旗下演讲,在全校同学面前被迫讲了个上学路上被洒水车洒了一身,折回去换衣服的故事……”
他的“低三十分”是数学一百五往下扣的,讲童话故事或许算不上多擅长,但这么二十几年来大大小小的演讲没有成百也有数十,其中不乏引人入胜、下了台被人围着要联系方式的——不过宋斯年不知道,他也乐得胡诌。
果不其然,比起他的优秀史,宋斯年还是对他在全校面前讲故事的经历感兴趣些,难得顺着话茬跟他聊了下去:“然后呢?”
“然后我说洒水车把书包弄湿了,作业也没法儿交了,”沈晗轻描淡写道,“其实那天我陪人聊天来着,有个小朋友心情不好,陪他聊了一晚上,就没写作业,第二天也睡过头了……幸好那天下午有考试,老师看我考得还行,不像是没写作业的人能考出来的,就没再追究。”
宋斯年在他说话的时候关了灯,已经跟他一起躺下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略微愣了一下——所幸一片漆黑,沈晗看不见他脸上复杂的表情。
那个“心情不好的小朋友”是谁,他当然知道,即便沈晗没有明说这件事发生的时间,但他毕竟不是什么中央空调,能让他这么上心、花时间花精力安慰一晚的,大概也只有一个人了。
那一刻他的思路出奇清晰,甚至产生了某种合情合理的怀疑——沈晗是不是在试探他,或是铺垫什么。
但下一秒,他又无暇顾及这件事了。
沈晗在他沉默的空档里清了清嗓子,问他,想不想搬出去住。
“去哪里……”
和他所料想的一样,如果沈晗要对他“不想在家住”的想法作出什么反应,那大概今晚就会问他——至少他熬夜等到现在,还是值得的。
“不是不想在家住么,”沈晗说,“那就搬出去,在你们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反正我爸他们新婚燕尔,咱们俩天天在这儿当电灯泡,也不太合适。”
说得轻巧,学区附近的房子又哪里是想租就能租到的,就算有,房租也不会低。宋斯年皱了皱眉,斟酌片刻,问他:“其实我一直想知道……沈叔叔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为什么你……”
“他要是想有,随时都能有,”沈晗似乎笑了一下,“我就是他优秀的不动产。”
宋斯年:“……”
“开玩笑的——我妈改嫁了,嫌我爸太随遇而安,赚不了钱,就嫁了一个富商,后来觉得愧对我,三天两头地给我打零花钱,”沈晗低声解释道,“一开始我还会拒绝,后来……其实也是她自我宽恕的办法,就收下了,只是给我爸他也不要,只能放在我这里。别的么,还有些奖学金和竟赛奖金之类的,虽说现在还没毕业,但肯要我的实习单位也不少……养个你还是没问题的。”
他像是怕被沈思学听见似的,自始至终说的都很轻,语气便也不自觉地放缓了,显出罕见却也熟悉的温柔来,最后一句话落进宋斯年耳朵里,分明不过一句玩笑,却险些让人当了真。
沈晗见宋斯年不回答,以为他的对自己尚有防备,或是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他的,便继续解释道:“记得蒋浩吗……上次他在你们学校附近租过房,房东是我们学校以前的一个直系学长,人挺好,给的价格也不高,反正那地方离我的学校不远,还宽敞,不用再跟现在似的挤一张床睡,搬出去也挺好的——实在不行,房租五五开,先欠着,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好了,反正都是一家人了,总有机会的。”
他说得合情合理,甚至隐约带了一点儿恳求的意思,仿佛觉得搬出去住这件事极合心意,反过来劝宋斯年点头似的。
然而宋斯年只是嫌冷般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的半张脸,然后透过被子闷闷地说:“谁要跟你五五开,刚才不还说养得起我吗……”
他其实很少说这样的话,也是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那么容易害羞,不过说这么短短一句话,脸颊便有些发烫了。
幸好沈晗不会知道——只是觉得这个回答有些可爱,明明每一个字都跟他针锋相对,就这么组合起来,却没由来地像是撒娇,像是一只脾气不太好又挑嘴认床的幼猫,平时对他爱理不理的,现在听见他要走,便还是要来扒拉他的袖子,和他一起离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对这样可爱的反应调侃两句,便听见宋斯年那边又闷闷地传来一句:“明天再说,睡觉了。”
——不能表露出太大的兴趣,点到为止就足够了。
宋斯年已经睡着了,背对着他,被窗帘外隐隐约约的微光勾出个清瘦的轮廓来——少年安静下来的时候,其实全然看不出半点锋芒,倒像是个比同龄人还瘦弱些的小孩子,仿佛那一副骨架全然靠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强撑着,一旦收敛了脾气,只看那张脸,也十分招人喜欢。
沈晗看着他睡乱的头发,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些天来,宋斯年如他所愿变了不少,对他也好了很多,甚至在惯常的冷漠之余,偶尔也会流露出些许纵容与体贴来——会主动发消息问他来不来接自己,或是关心他一句最近忙不忙了。
似乎一切都在向他所设想的方向靠近。
先睡觉吧。他默默想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宋斯年的头发。
“晚安。”
第29章 难题
“沈晗……”
“嗯?”
“这题怎么写?”
按照宋斯年以往的习惯,是很少把作业带回家写的——他不想让陈琴画看见他认真学习的模样,觉得很没意思。
只是今天这几题是最近三年竞赛原题的压轴题,依照经验很可能被改编放进考卷里,作为区分层次的难题。
确实难,他想了一个晚自习,还是剩下这么几道束手无策,在网上搜答案也无果,只好带回家来,让沈晗看看。
沈晗坐在床上打他的论文,闻言走到书桌旁:“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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