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15)
“……这里不让停车,我停在前面了,”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谁跟你似的雨天还想徒步回家,走吧。”
车里有一种熟悉的木质香味,很像空雨后松木自然散出的味道,却少了甘冽的柑橘香,变得成熟疏离起来。
沈晗今天一反常态地没有逗他说话,只在上车的时候丢给他一包纸巾,叮嘱他把头发擦干了免得感冒,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专心开车。
凌晨三点多回家,又提前去了学校,宋斯年满打满算也只睡了三个小时,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处在紧绷的学习状态,现在放松下来,便开始有些困了——困的时候低头看手机容易晕车,他只能照沈晗说的擦干了衣服和头发,安安静静地靠在车厢角落里,听着民谣漫无目的地出神。
这首歌是两个月前“迟暮”录给他的,算作生日礼物,节奏舒缓安静,只有低沉好听的男声和吉他伴奏的声音。对方的声音是百听不倦的温柔,歌词分明隐隐带着忧愁,从他嘴里唱出来,却像极一首长足缱绻的情歌。
听起来就像潮湿的松林,杂着臆想里清淡的柑橘香……想到这里的时候,他逐渐下沉的思绪轻轻一动,懒倦而平静地想,似乎有哪里不太对,不该是这样。
可他又不受控制地想起沈晗的衣领,细碎雨幕里依然干燥的衣物和让人安心的体温,他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密无间地拥抱,近得连心跳都清晰可闻,对方分明的肩骨硌得他不舒服,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甚至挣开的那一瞬间,他还从自己复杂的情绪里,尝到了些许微末的不舍。
浮浮沉沉,似梦似醒,局中人也想不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到家前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他隐约感觉到车停了下来,然后沈晗的声音隔着耳机模糊传来:“小年……”
宋斯年困意浓重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让他接着说。
“到家了,”沈晗说,“下次再忘了带伞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雨已经停了,窗外晴朗,流云白夜。
第12章 偏爱
把宋斯年带回家已经是十点过半,沈晗想再回学校也进不了寝室,又下雨,索性决定在家睡一晚上——反正明天周一,他也没有早课。
“我睡沙发,不打扰你,嗯?”拧钥匙开门的时候他这样问道。
宋斯年困得昏昏沉沉,也懒得跟他纠结这些,倚着门框点了点头。
困的时候倒是像个小孩子了,脾气还不小,爪子软乎乎地伸出来,不知在跟他闹什么。沈晗失笑,推开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出所料地被人一把推开了,宋斯年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抱都抱过了,还不让摸个脑袋……”沈晗随口逗他。
宋斯年没理他,径直去了卫生间。
他说的是实话,宋斯年这个人嘴硬心软,只是难以一时半刻就与人亲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比他好脾气得多,雨夜里肯让他动手动脚就是卸下心防了,比起几天前刚见面的时候已经往前进了很大一步,现在不让他摸大概是真的困了嫌烦,如果换个温情些的场合,大概又是另一幅光景。
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了。
或许是拜伞下那个仓皇的拥抱所赐,宋斯年居然又梦到了沈晗。
只是这一次他知道那是沈晗,也没有把他当成谁的影子——梦里对方身上好闻的柑橘味道太过真切,被雨水打湿了,又被体温烘热,从柔软的卫衣领口里一点一点散出来。
他被沈晗圈在怀里,还没有现在这么高,额头贴着对方略微起伏的衣领,明明能听见雨声,眼前却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盛夏。
沈晗低着头,贴在他耳边问他,想不想吃冰淇淋,哥哥给你买。
嗓音低而温柔,挠得人心痒——他很喜欢。
他一直很喜欢。
这个梦太好了,以至于宋斯年睁眼的时候都以为他是自然醒来,一觉睡到了该去上学的时候,然而事实上他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眼睛干涩得厉害,困意还隐隐约约泛上来。
只是月色清浅,他又睡不着了。
怎么会梦到这个人。
他躺了片刻,还是没办法入梦,又去找“迟暮”,毕竟今天说过晚安了,再聊天就有些不合时宜——他总不能说,我梦到了现在的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梦境还很暧昧,想找人聊聊天,所以来找了你。
这也太渣了。
出去倒杯水吧。宋斯年在心底里摇了摇头,坐起身,借着窗外混杂的月色和灯光摸索出了房间,他其实不太想看见沈晗,但沙发就横在那里,只能看到了也当作没看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沈晗居然还没睡,抱着电脑坐在沙发里敲敲打打,不知在写什么,听到他出门的动静还回头看了一眼,语气平常:“怎么又醒了?”
——因为梦到你了。
被梦里的主角本人问这种话,几乎让他产生了某种近于做贼心虚的错觉。宋斯年下意识皱了皱眉,随口搪塞道:“没什么,渴了。”
沈晗“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又随口调戏他:“要是做噩梦了怕得睡不着就直说,我陪你睡——早点儿睡,明天还要上课呢。”
“不用,”宋斯年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道,“知道了。”
高二分班之后宋斯年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高一学部的自习教室,在教学楼尽头的附楼里,过道里堆放着闲置的课桌椅,除了考试不会有人去,连老师都很少走动。
午休或是晚自习前的空闲时间他十有八九会来这里待着,做一些不适合在浮躁环境里做的难题,或是看书上细枝末节的东西,给自己留十分钟吃白切面包,喝一盒牛奶,这就是他的一顿饭了。
黄昏的阳光会从讲台一点一点移到后门,然后移出这个教室,比一天里什么时候都安静温暖,像是一滩缓缓流溢的水,泛着大片和煦的金色波光。
后门被人敲响的时候他正在算一道力学题,做到最后一步,阳光铺满了整张草稿纸——他皱了皱眉,想不出有谁会在这个时候经过这里,还煞有介事地敲门,知道这里有人似的。
大概也不是为他而来的,能知道他在这里的人,除了“迟暮”,也没有第二个人。就算针是“迟暮”,一个在现实中毫无交集的网友,又怎么可能凭着他偶然提及的只言片语找到这里,突然来看他呢。
然而下一秒,他打算无视这阵敲门声的念头就落了空。
不速之客见敲门无人应答,便贴到了玻璃窗上来向里张望,宋斯年今天没有刻意坐在角落,那个位置对方一眼就能看到——于是等他抬起头,对上的就是玻璃那边沈晗熟悉的脸,带着他看惯的明朗笑意,像只居心不良又装作满心良善的大尾巴狼。
宋斯年一愣,隔着一扇窗户跟他对视良久,好看的眉毛一点一点皱起来。
然后他在对方的注视里低下视线,打算将无视进行到底。
可惜沈晗显然不会让他如愿,见他低头便抬手敲了敲窗,大有不开门就等到他开门出来的意思。尽管才真正认识不久,但不知为何,宋斯年总有一种直觉,如果放任不管,这个人大概真能干出这种事来。
他听着玻璃在窗框里晃动的细碎声音,默然片刻,还是放下笔,面无表情地去给人开了门。
几秒后沈晗拎着个袋子走进来,一点儿都不跟他见外,拉开他边上的椅子坐下来,把那一袋东西放到了他面前。
“吃吧,炸鸡,”沈晗替他拆开包装,轻描淡写道,“知道你不爱吃油腻的,但这个点你应该已经去食堂吃过饭了,就没给你带正餐……下回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给你带进来,送货上门,不用跑腿费。”
想说的想问的太多,宋斯年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看着纸盒里分成两种味道、分量明显不只是零食的炸鸡块,沉默片刻,还是接过了沈晗递来的一次性手套。
其实他不会去食堂吃饭,今天的“晚饭”也还没来得及吃——倒是不久前在网上跟他的暧昧对象半真半假地提过一句,说今天有点儿抽冷,想吃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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