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54)
“这是大事,钱不是问题,你一定给我做准了。”沈耀辉语气很严肃,几乎拿出在总公司董事会上发言的架势。
沈渝修听得奇怪,冲往门口走的人打了声招呼,“爸妈。”
他一出声,穿过客厅的三人齐齐回过头看他,沈耀辉和苏渝的脸上竟然一同露出一丝少见的复杂神色。沈渝修愣了愣,怀疑是自己眼花,那一闪而过的神情实在有点像是巴不得他不在这里。
“回来了。”还是沈耀辉先开口,“去书房等。”
“好的。”沈渝修颔首,把杯子交给佣人,故作自然地转身踏上楼梯。
沈耀辉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需要拜托,在别墅门外逗留了好一阵才上楼。沈渝修在窗边站着,看他重新进门,才折回沙发上坐下。
“这几天去哪儿出差了?”沈耀辉捧着茶杯进入书房,一副表情凝重的模样。
沈渝修拿出在航班上想好的应对措辞,报了个有新近投资的城市,“去考察。”
“是吗。”沈耀辉的语气能听出几分心不在焉,“最近公司事多,离不了人,非必要的出差就安排其他人去。”
“知道了。”沈渝修应声好,反问道,“妈昨天说,您找我有事?”
沈耀辉低头喝茶,沉吟片刻,才说,“公事,已经处理了。”
“好。”沈渝修直觉他是在避讳什么,想了想,转头提起另一件更要紧的事,“那我和庞筠……”
他试探着,留了足够的空白由沈耀辉补充,而沈耀辉则给出一个让他彻底松了口气的答案,“不合适,就放一放再说。”
如蒙特赦,沈渝修的心变得很轻盈,解开了一块沉沉的、拴在尾端的石头,能够悠然浮上海面喘息。对抗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能扮演好一个合格的儿子或过度脱离沈氏夫妇的期待,仿佛是种对沈家的背叛,能勾连起一串望不到尽头的难堪愧意。
“谢谢爸。”沈渝修说得前所有未有的真心实意。
沈耀辉继续喝着茶,挥了一下手,“抽个空去趟庞家,和庞筠也要谈清楚,客气些。”
“我明白。”沈渝修放下心,便有心情问了两句脸生的访客,“对了,刚才那位是?”
“二十多年前一起做小生意的。”沈耀辉言辞含糊,“很久没来往了。来找我们办事。”
这和沈渝修自己听到的两句稍有出入,他不太清楚沈耀辉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犹豫一下,配合地点点头,按下不谈了。
“先生。”佣人在外敲门,“午饭准备好了。”
沈渝修心情轻松,愉快地站起身道,“爸,吃饭吧。”
餐桌上的气氛融洽得令沈渝修有些讶异,苏渝很少这样笑容满面,好像她成就了一件了不得的功德,从此有了说话的底气。她脸上那些黯淡一扫而空,甚至声音都比昨天听着更精神。
“您昨天摸牌手气很好?”沈渝修问。
“啊呀,差点忘记。”他一提,苏渝便放下筷子,拿着手机给牌友发消息,“该跟她们说我今天不去了。”
“耀辉,我下午要整理整理东西,以前那些物件用料真是好,现在还……”她兴兴头头地说了几句,让沈耀辉不着痕迹地一瞥,就哑了口,悻悻拿起筷子夹菜吃饭。
沈渝修越看越感觉父母有事隐瞒,但既然沈耀辉想要避开他,他也不欲过多追问,午餐结束,就乘车下山回家了。
途中,他约了和庞筠的饭局。简单交代一番来龙去脉,两人在电话里就开始互相恭喜暂时的解脱,庞筠笑嘻嘻的,直说要庆祝庆祝。沈渝修对此没有特殊意见,表示女士优先,听她的安排。
“明天吧,今天想剪一支片子,哎,要不要看看?”
“你的大作?”沈渝修笑笑,“当然。有朝一日上映了,还应该去捧个钱场。”
“豪爽呀,多谢多谢。”庞筠笑得前仰后合,“明晚见,我提前给你发地址。”
女孩风风火火地把电话挂断了。沈渝修嘴角不自觉上扬,退出通讯界面,翻起从早至今的十几条未读消息。排在前面的都是助理发来的,不过都不紧急。划到底部,两条换了发件人的短信才让他停下动作,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一条是两小时前裴序发来的,另一条来自一个许久没见的名字,Arvin,内容是说近期有事要来国内,问他有没有空见面。
Arvin是个德国长大的华裔。沈渝修以前是很偏爱他那一款长相精巧的男孩,加上人也不错,在大学交换的一年间短暂地恋爱过。但去欧洲的交换学期结束不久,两人便分手了。这几年见过三四次面,有时在国内,有时在欧洲,维持着不浅不深的朋友关系。
Arvin读的是艺术类专业,全球跑算是日常。沈渝修猜他和上次一样,主要来参加一些活动,不见得有空,便随口应承了。
退出和别人的短信对话界面,沈渝修点开了裴序的那一条。
他没发什么特别的消息,就是一句短短的,“走了?”
沈渝修一看就反应过来,这是去B市公寓找过他,撇撇嘴,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扔到一边不搭理。等到了家,他进门检查一圈,觉得昨天大概没让苏渝察觉什么,踏实地靠着沙发,重新拿出手机。
来打扫的保洁只是做了清洁,东西仍摆在原处。沈渝修想躺下,瞟见那个被随手放在两张沙发间的窄小茶几上的玻璃花瓶,半悬空的背不由一僵,又坐直了。
那只花瓶空空的,没放任何花,残余的水份也在这些天蒸发干净,什么也不剩,就像从没放过一束玫瑰。
沈渝修垂下头,看着不知何时又被自己调出来的裴序的短信,隔了几分钟,才重新锁屏丢到角落,闭眼躺下了。
第52章 低头(1)
返程前,裴序给沈渝修发过一条短信,又拨过几次电话,都没得到回复。
裴荔面前他不怎么抽烟,再烦躁,也只是靠在那扇半开的窗附近,一手捏着手机划来划去。
耿征明的腿伤称不上很严重,但也需要养几天。经老同事和裴荔的一番劝说,以及裴序再三保证托人追踪后,他终于同意,暂时回家休息。
来时的目的意外地快速达成,所有人喜忧掺半地松了口气。裴荔一路把耿征明照顾得稳稳当当,直至送回警局分配的那套老房子,才听裴序的安排,坐地铁回学校。
“妈今天打过好多电话啊。”她和裴序一前一后下着楼梯,边看手机边说,“哥,是不是也给你打过?”
“她打麻将没钱了,你不用管。”裴序说,“天都黑了,早点回学校。跑了两天,好好吃个饭睡一觉。”
“不对呀哥。”裴荔举起手机给他看消息内容,“妈说是有人来找你。”
裴序皱眉一扫,又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他一整天都在悬心,有种很淡的煎熬,懒得搭理裴曼撒泼,接过一通她来要钱的电话就关了静音,没注意后来的短信。
“我知道了,你去吧。”裴序在地铁站口和裴荔道别,直接走到近旁的公交站等车回家。
天色向晚,裴序进门时饭桌边的两人正在喝酒吃饭,见他一来,纷纷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哟,回来了。”
裴曼一张暗黄有斑的脸都喝得泛红,杯子一扔就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来,“好儿子,哎呀,裴序,真是我的好儿子,没白生你……”
她醉得半挂在裴序身上,裴序冷眼一瞟,侧身问对面的人,“她又在发什么疯。”
“高兴啊。”那位魏哥咂嘴喝了口烧酒,舞着筷子道,“事情我给办了九成九!这次可真撞上一头肥羊了,小子,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要是没有我,你这辈子都没法认祖归宗了——还别说,真是一个好祖宗啊。”
“没错!”裴曼抓着裴序的上臂,有些亢奋地喊,“裴序,裴序!生恩养恩我都有啊!妈妈把你养这么大,你一定得管我,一定要管!你知不知道一开始我拖着你过得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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