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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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时间没和蒋尧单独吃饭喝酒,沈渝修兴致上来,不免闹得有些晚。刚到家,正巧碰上裴序回来,手里还拎着一袋甜食。
他黏着人后背,凑近一闻,“挺香的。”手还没洗就去扒拉纸袋,“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看你买过几次。”裴序说,“车站附近有,顺便买的。”
沈渝修手里拿着点心,张嘴却先咬了一口他的侧颈,“专程给我买就专程呗,什么顺便,怎么不顺便别的就顺便买这个。”
裴序低笑了一下,回避问题,叫他从背上下来。
他身上有股很清爽的气味,和少许烟草味道混合,像种格外吸引的费洛蒙。沈渝修闻了片刻心思就歪了,两口吃完东西,一手滑进裴序的T恤下摆,顺着结实的腹部肌肉线条摸了两把,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蹭着他的耳廓,“去洗澡。”
热烫的呼吸拂过,裴序喉结一滚,别开脸,径直拖着人走进浴室丢到盥洗台上,手臂撑在他两侧,半低着头淡淡道,“要洗澡还是要干别的。”
两绺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散到额前,和他眼珠一样乌黑发亮。沈渝修仰脸,使坏勾了一下,假模假样地正经道,“宝贝儿,先省点水吧。”
两人在浴室耗了两三个小时,还是沈渝修先洗完澡,软着腿出来了。
他倒了杯水就再不想动弹,靠在床边一面喝水一面看手机。今晚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凌晨前后谢骏和助理还陆续给他打过电话,最后是助理简单转述的消息,说是谢骏被国土资源的人卡了一道,来找他想办法。
沈渝修原本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一见这条消息,再怎么不情愿也强撑着回复起来。
等裴序再上床,见沈渝修早过了困劲,正眉头深锁地抱着枕头翻通讯录发消息,便按灭其他光源,仅留一盏灯,问他道,“不困?”
“你先睡。”沈渝修朝里靠了靠,和他贴得更近一些,“大半夜的,谢骏那边有事,我弄弄清楚。”
裴序整理被子的手一停,隔了几秒,说:“跟你有关系的?”
“有点。”沈渝修唰唰发完信息,转转眼珠,扔开手机,侧过脸笑嘻嘻地吻他,“挺关心人嘛。”
可裴序眼里丁点儿笑意都无,下颌线紧绷。沈渝修平常看他冷脸看成习惯,此刻也不觉有什么异样,在那张唇上啄吻两下就关上灯,拉着他睡觉了。
这晚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但次日一早,离开公寓后,裴序就开始给孙秘书去电。
孙秘书如今握有主动权,再不像之前那样好脾性随打随接。裴序不是头一次被人冷遇,耐心等了几次助理的转告和挂断,才在下午打通电话。
“沈总?”孙秘书没从他的问题里攫取到有价值的信息,口气便不太好,“看不出啊,你对沈总这么关心。”他转念一想,担心裴序把事情捅给沈渝修,便稍放松语气,安抚道,“沈总的投资不多,是个意思罢了,不会有大事。只要你自己别在他面前说漏嘴,这事儿很快就会不痛不痒地揭过去。”
话里话外糊弄的意思不能再明显,裴序有些烦躁,结束来之不易的谈话,独自站在催收公司楼外掉了点漆的栏杆旁出神。
他心里翻涌着一股无来由的焦虑,和裴荔或他自己的生活没有实质关系,是那个离他遥远而陌生的浮华圈子里的倾轧。
然而裴序就在想到沈渝修时,心底漫过一层很浅的别样情绪,像一潮海水,透明、飘着浮沫,味咸,微苦,冲刷之后只剩从未有过的茫然。
他泡在海里,从不挣扎呼救浪费力气。身旁行过许多艘船,游过不少浮木,他都没有伸手去抓或眷恋不忘。沈渝修也是会被海浪带回岸上的人,裴序认为自己不留恋,却又在此刻,恍然很想从海中脱身。
他没有再主动联系沈渝修,一连几天,也没去公寓。
沈渝修中途倒是打来几个电话,听起来忙碌得抽不开身,被他推拒一次也没在意,回家休息补觉了。
直至周末,沈渝修才腾出空,开车杀到裴序家,打电话叫他下楼走人。
裴序接电话前迟疑了很久,听他语调轻快地要自己去公寓,迟疑少时,终究答应了。
沈渝修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裴序从巷口出来。他看人脸色不佳,以为是裴荔有事,“不是你妹妹。那是你妈?”
裴序似乎完全不想谈,说了句“没事”就转过头去看窗外了。
见他是真不想提,沈渝修就不再追问,毕竟裴序的那点困顿,他还总有办法解决。等开到家,他把裴序赶去厨房做饭,自己坐在料理台附近埋头订机票。
或许是太累,裴序不仅脸色不好,唇色也有些淡。沈渝修订好明天飞往B市的两张机票,冲他晃晃手机道,“刚才叫你走得太匆忙了,明天出发,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回家拿?”
裴序抬头看了眼出票短信,微微发干的嘴唇张了张,避开他的视线,“嗯。吃完饭我回去一趟。”
“行。”沈渝修隔着大半个料理台,伸长胳膊戳了一下他的脸,“待会儿开车去,快点儿。今天累了就早点睡,起飞时间还挺早的。”
裴序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裴序开车回家,闷在房间里抽烟。
他根本没有特别需要带走的东西,只是旅行,并不是搬家定居。
两小时前,他本可以拒绝沈渝修。或者再具体一些,几个月前,几个月来,甚至计划完成的这些天,他随时都有机会拒绝。
但裴序没有开口,像山顶破晓时的沈渝修,虚捂着耳朵,就可以听不见那支叫醒美梦的铃声。
抽完两支烟,裴序才随便收了几样东西,缓慢地下楼发动车子,开回沈渝修的公寓。
出乎意料的,公寓里很暗,仅有书房亮着灯。裴序走过去,推开门,坐在书桌后的男人好像被他的动作惊动,抬眼直直地盯着他。
沈渝修脸上倒映着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显得整张脸格外苍白。
裴序和他对视着,不知怎么,心就猛然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抢先开口道,“东西我整理好了。”
可是这一次沈渝修没有像以往那样乖乖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他深深凝视着裴序,动作格外干滞地转了一下电脑,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些东西摊开在两人面前,声音空洞地问,“裴序。”
“你在那个酒店前台,放了什么东西?”
第39章 热寂
沈渝修说完这句话,房间陷入一片极具空旷感的、寒意深重的沉默,令置身其中的两人像伏在脆弱的冰面上,屏住呼吸,僵硬得动也不敢动。
“裴序。”沈渝修站起来,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说,“我问你,你在W酒店前台,放了什么?”
显示屏幽蓝的光此刻只能扫过他下颌一小块,浅浅的,让人目光不由得聚焦在那块光影打亮的皮肤和微微颤抖的嘴唇上。
默不作答并非裴序的作风,他顿了顿,开口道,“你看见了。”
许多时刻,被迫的,自愿的,裴序做过各种意义上伤人的事。而沈渝修好好的站在这儿,依然拥有他不可拥有的一切,因此不是后果最严重的那一个。
——不是最严重的那一个,裴序想到时,忽然有些怔忡。
“你看见了。”
沈渝修听见他语调很平地说这四个字,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
裴序没有反问,没有质疑,连辩解也不打算有,拎着一小袋行李站在门口,好像随时都能从这儿拔腿走人,只欠一个抽身的借口。
收到蒋尧邮件后半个小时内产生的所有怀疑和自我安慰都随着这句话烟消云散,事实确凿,冰面生出细小而迅速扩大的裂缝,咔嚓断裂的微末动静击溃了沈渝修的理智。他猛地起身从桌后冲过去,拎起裴序的衣领,挥拳朝他脸上砸,“你他妈都不想解释吗?!你放的信封为什么会是谢驰的秘书拿走,你到底去过多少次酒店,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裴序,我让你缺钱还是缺人睡了?!你他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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