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就诊(6)
“还有三四个小时吧,”小姑娘说,倒马上想起有事情给忘了,“周总说让你记得给他开门。”
顾迟觉得前男友也真好意思,再等三四个小时都半夜了,他凭什么要为前男友耽误自己的睡眠时间,又不是锁了门前男友就没法睡觉了。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管前男友。
“醒醒。”有人在叫顾迟,拍着他的脸,顾迟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听到自己在被批评,“怎么睡沙发上了,门也不关。进贼了怎么办。”
顾迟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这不已经进了嘛。”
他觉得自己说的是实情,也不知道前男友怎么听笑了,还摸了摸他的额头:“别是吹风吹发烧了吧。”
“当然发烧了,”顾迟半坠梦中,胡言乱语,“我脑子烧糊涂了才会跟你……”
前男友把顾迟抱起来,放到床上去,又问:“你刚才说,跟我什么?”
顾迟闭着眼睛,抿着嘴唇,没有答话,十分不配合前男友的工作。
前男友挺不满的,作为惩罚,俯身下去,又多亲了几下。
一大早,顾迟的家门就被敲响了。
顾迟骤然惊醒,想起前两天接的电话,翻身跳起来要去开门,可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前男友在门口的声音:“你来干嘛的?”
顾迟抽了抽鼻子,空气里有一股焦糊味,很明显,前男友又煎糊了不止一个鸡蛋。
而前男友居然还好意思说:“我下厨呢,不要打扰我。好好一顿早饭都被你毁了。”
“别在人家这里添乱了,”另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说,“要开股东会议了还不回去,还要我来请你吗?”
这把声顾迟也很耳熟,便是周齐那传说中的,家族斗争失败被周齐挤下去的哥哥。
周齐沉默了几秒,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语气:“我有事情。反正是你推给我的,你替我去就是了。”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传宗接代的事情。”周齐理直气壮,“你这个人什么都不做,当然是我来担负重任。”
哥哥好像被他气笑了:“你还传宗接代?”
“之前不到三个月,不方便告诉你而已。”周齐说,“对吧,顾迟?”
顾迟没法再偷听,更有些呆滞:“什么?”
他甚至说不完整句子,因为想说的实在太复杂,比如“你在说什么鬼话你怎么都有孩子了”以及“你他妈问我干吗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还有“那你凭什么还赖在我的房子里给老子滚出去”。
“他一直不肯跟我复合,你看,连把你叫过来这种招数都出了。我没有办法,只能用孩子绑住他的心了。”
顾迟:??
周齐却还把顾迟拉过来,一只手摸着顾迟的小腹:“三个月前我们见面上床的时候,我没有戴……”
顾迟用几乎谋杀的力度捂着前男友的嘴,低头看着掉到地上的平底锅和焦黑鸡蛋,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该给前男友这个称呼再加一个前缀。
比如已故前男友。
第8章
顾迟以前觉得自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是那种有事的时候可以放心把工作推给他的同事,是乞讨者在一群人中都能精准选中的人,哪怕跟人有什么龃龉,他也能很快忘了,他以为自己是很难对谁产生怨念的。
原来恨一个人很容易,只要他把自己的年假全部耗光。
以前顾迟就吃到过教训,去各种部门走程序办事的时候,他这种老老实实走流程的人会吃亏,会被拖延,而胡搅蛮缠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因为怎么解释都无法沟通,反而可以很快达到目的。而前男友,无疑是深得精髓的这种人。
顾迟觉得前男友他哥实在有些小题大做,还让前男友去看心理咨询师,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去了。仿佛前男友的精神病病毒是因为缺席了几次心理咨询才变异升级,而去一次就可以消除前男友那顽固的神经。
但哪怕内心觉得并没有什么用,顾迟却还是跟着去了。他和前男友的哥哥周晟坐在休息室里,倒觉得氛围还不错。这是一家私人诊所,环境装修都显示着贵,也不知道前男友没去的那几次是扔了多少钱打水漂。周晟给顾迟端了一杯奶茶:“之前让他去公立医院,结果那里反而不太擅长咨询,要看的病人太多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他又经常胡说八道,唯一的作用就是开了一堆药回去。”
顾迟有些诧异地看着周晟,他犹豫着,想问问前男友是有什么问题,但还没问出口,周晟就说:“他还说他情伤太重,无法释怀,需要我把股份全都转给他才能治愈。”
……算了,还是别问了。
周晟很高,哪怕是坐着,也让人觉得有十足的压迫感。更何况现在周晟还在顾迟的对面,用不高的音量说:“因为那时候是我让他跟你分手的。就是那种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弟弟的角色,而且还没有给钱。”
那你现在把钱打过来也不是不可以,顾迟很想开这种玩笑,又觉得扯淡。他可不觉得前男友会是那种会听哥哥话的人,事实上除了安检的时候,让他抬手就不会抬脚,其他的时候前男友基本不听任何人的意见。
而周齐已经走了进去,他的心理咨询师在办公室里等他,看到周齐进门:“听你哥说,你已经开始说男人也能怀孕了?”
“怎么可能。”周齐面无表情,“你也是男的,你生一个给我看看?”
“他妈的,我生不出来。”咨询师骂了他一句,“那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骗医保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
“你不行而已。”周齐过于自觉地坐下来,甚至开始给自己拿杯子倒茶,“他跟你又不一样。”
咨询师把他手里的茶叶罐抽走,换了茶包:“你怎么还专挑贵的喝,换这个喝,这个便宜。”
“蔡昀川,你觉得名字是取两个字还是三个字比较好?”周齐问他,“我其实比较想要女儿。”
“怎么这么入戏啊?”蔡昀川有些无语了,“我有点后悔了,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帮你做戏,我还以为就让你报个到应付家里人,现在发现你好像真的有问题!”
他和周齐是在大学里认识的,那时候他读研究生,追的学妹在戏剧社里排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外形过关的男主演,结果突然发了疹子脸肿一圈,效果堪比毁容。急得上火的时候,学妹说,她们系有个学弟,帅得上过街拍营销号那种,而且长相和角色性格也很贴,都是那种看起来有点冷的,和原本那位男主演有些像。
“就是不太好请。”学妹说,“他不爱理人的,而且好像还经常不来上课。”
蔡昀川觉得这不是问题,作为一个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可以跟一切老师同学搞好关系的人,越困难他越觉得有挑战性,更何况他也想看看那位学弟到底是长成什么样。
结局就是,学弟挺帅,沟通失败,而他们的男主演,依然是那位脸肿上阵的男主演。
周齐不愿意被麻烦,但跑来麻烦他的时候倒是一点不含糊——而且,给的钱实在太多了。所以本质上来说,周齐根本就不是他的病人,但这些日子下来,蔡昀川也难免有了一点好奇心。
“其实我以前我不知道你哥为什么这么担心你。”蔡昀川说,“说实话,我感觉你比我接触过的病人好多了,也就是有时说话欠打而已。怎么现在看着还有妄想症状了呢?”
“他自己有病。”周齐说,“就老是怀疑别人也有问题。”
“那你也不能让你男朋友怀孕,”蔡昀川心不在焉地安抚,“其实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去流产了,回去记得给他炖点好的补身子。”
“男人不可能流产。”周齐居然还好意思这么反驳他。
“那男人也不会怀孕的。”蔡昀川告诉他,“虽然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跟你前男友发生过什么,都还是建议你用正确的方法来复合。”
“现,”周齐又纠正,“现任男友。”
“他承认了吗?”蔡昀川问。
“那当然,我们孩子都有了,”周齐说,“我准备婚礼在国外办,你就别来参加了。”
“……我想去建议你哥,”蔡昀川努力忍住想暴打周齐的冲动,“让他把你马上送去精神病院。”
前男友最后没有进精神病院,顾迟也没有拿到五百万人民币,但前男友退了一步,和他哥一起回去。
机票定得很快,当天晚上就起飞,顾迟没有去送,太远、太晚,也太贵。前男友没有强求,只是说让他记得吃药,回来要检查。
但是不正常这一点还是没有变的,出门前,他突然对顾迟说:“我今天出来的时候你在休息室看电视。”
“对啊。”顾迟回忆起来,是有这回事,闲得无聊的时候,工作人员帮忙打开的,好像在播什么肥皂剧,他看得也不是很认真,“怎么了?”
“以后不要看电视了。”前男友说,“有辐射,对孩子不好。”
顾迟又有些微的崩溃:“你怎么还沉迷这个人设了!那我老实告诉你,我已经……”
算了,他还是没有前男友那样的神经和脸皮,说不出来他已经打胎了。
前男友却已经听得不太开心了,又眨眨眼睛看着他,好像顾迟犯了什么错似的。
顾迟被前男友这么望着,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前男友今天是在干嘛。
顾迟自己扯不断又舍不得的事情,希望有外力来帮他,觉得既然迟早要结束就不要再来一次。现在看来哥哥是没用的,可他这个举动却让前男友像应激反应的小动物。前男友当然能想到,是他告诉了周晟地址,可起码现在是不愿意分手的,固执起来也非常执拗。平时话那么多,现在却开始弯弯绕绕,不愿直接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