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令我无心学习(2)
“说完了?”
赵一阳懵懵点头,“说完了。”
“谢谢。”闻箫又指指上官煜桌面上摊开的试卷,“开学考的卷子,能借我看看吗?”
明南附中的作息时间跟闻箫上一个学校差不多,晚自习七点开始,两节,九点十分放学。铃声刚响,教室里大半的人两分钟就跑没了。
赵一阳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塞进书包里,艰难地拉上拉链准备往外冲,冲了两步又刹车退回来,“同学,友情提醒,千万别迟到,教导主任程小宁就是疯人院出来的,抓迟到和仪容仪表抓得特别变态!”
扔下话,不等闻箫给出回应,就跟教室的地砖烫脚一样没影子了。
闻箫单肩挂着书包往校外走,在校门口坐上117路公交车,七个站,在九章路下车。
九章路的建筑年岁都不短了,道路狭窄,两旁的法国梧桐被冷风横扫,枯叶躺了一地。偶尔会有野猫从人脚边经过,很快又隐没在花坛的灌木丛里。
附近的路规划得乱,闻箫才住过来,白天还好,晚上拐错一个弯,就难辨清方向。走错路他也不太在意,凭着浅薄的印象继续往前走。
直到听见不小的动静。
这动静闻箫很熟悉,他甚至不用看,只靠耳朵听,就能分清楚,大概七到八个人,多打一。
站在拐角阴暗的位置,闻箫懒散地靠着墙,手松松插在口袋里,指尖习惯性地动了动——什么都没摸到。他呼吸一滞,转移注意力,把视线落在老旧的路灯柱上,仔细看上面贴着的租房小广告。
明明白天还有明晃的阳光,晚上已然降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不大,只在路灯下,能看见分明的雨丝。
有人嘴里含着血腥气,叫嚣,“你那个妹妹是在上小学吧,几年级?一年级?你就不怕——”
“砰!”
拳头狠狠砸在肉上,叫嚣立刻变成猝不及防的痛喊。
书包带往下滑,闻箫拉了拉。
接着,又是单调的拳头碰撞声,听起来,应该是被围攻那个人占了上风。闻箫在心里评估,对方的战斗力应该很不错,这么久都没听见那人的动静,想来自己没受什么伤,只给对手放了不少血。
雨滴打在建筑物上,“啪嗒”声逐渐密集。地面的泥点溅起,闻箫移开半步,避免泥点落在他纯白的鞋面上。期间,三两只野猫经过,又被惊得四散而去。
打斗的动静慢慢小了,等听见“池野,你他妈给老子等着!”这句结束语,凌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周围恢复了夜晚的安静,闻箫多站了两分钟才从拐角处走出来。
刚迈两步,又停在了原地。
不大的地方,路灯年久失修,五盏三盏不亮,周围矮楼的外墙斑驳,伸出来的塑料雨棚没几处是完好的,里面多半已经没人住了。而在距离闻箫十几步远的位置,躺着一个人,不知道是死是活。光线太暗,但能看见那人手摁在腰腹上,手背上染了一片红,仔细能听见粗喘的呼吸,想来伤得不轻。
闻箫推翻之前的猜测——不是没受伤,是太能扛,被刀扎了都没吭一声。
空气里是下雨带来的湿冷气,以及粘稠的血腥气,多吸几口,闷得人难受。闻箫脚尖一转,绕开倒地上的“尸体”,没再多看一眼。
雨势越来越大,地面上的泥被接连的雨珠砸出小坑,鲜血被稀释,融进泥里看不清晰。池野躺在地上,浑身被雨湿透,战战发着冷,他想起身,却连手指也无法移动分毫。
有种会死在这里的错觉。
但他不能死,他还要——
绵密的雨声中,有鞋底碾在地面的声音逐渐靠近,这一瞬间,池野竭力屏住呼吸,心跳剧烈,他勉强攥紧冻僵的拳头,却依旧无法站起身。
脚步最终停在了他的身旁——距离不过两步远。
接着是拉链拉开的细微动静。
被雨水模糊了的视线里,一件蓝白相间的宽大外套,带着新衣服特有的布料气味,盖在了他的身上。
第二章
闻箫从117路公交车下来,一眼望过去,半条街上都是穿相同校服的人,跟复制粘贴的效果差不多。
明南附中的校服不丑,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看,硬要评价,就是基本达到大众认知里,中学校服颜值的常规水平,往少里算,全国至少能找出十套八套的同款——蓝白相间,运动服款式。背后印了四个红色楷体大字:明南附中,独特。
沿路不少人边走边吃早饭,或是缓速走着低头刷手机,在接近校门口时,却纷纷昂首挺胸,两手只握清风,动作齐整。
“校服拉链拉上!再往上拉!以为自己在走米兰时装周吗?”
“手机!双手藏在背后以为我瞎吗,开学这星期第几回了?上缴!”
“头发这么长不剪,计划为鸟筑巢奉献爱心吗?明天再让我看见,我亲手给你剪一个优异发型!”
闻箫觉得,这大概是他从小到大,听过的最大的嗓音,还是能持续不间断强力输出的类型。
“你,就是你,联合国批准你不穿校服的?”
闻箫白色外套,黑书包,个子又高,站在校门口极为显眼。
教导主任程小宁在校门口守了一个星期,终于守到了一个没穿校服的,跟蹲到条大鱼似的,箭步走近,提高音调,“怎么没穿校服?你是那个,”他对上闻箫的脸,把人认了出来,“那个刚转学过来,进了理一班的?”
闻箫担心对方下一秒会跳起来抓花他的脸,稍稍改换重心,往边上侧了侧,才应了声,“对。”余光看见教导主任背后,一个大个子正屏息凝神地悄悄往学校大门走,谁知教导主任跟背后长眼睛似的,“站住!老实过来!”
大个子跟焉了的花一样,抱着书包,慢慢吞吞站到闻箫旁边,垂头丧气。
程小宁双手背在身后,嘴角下撇,挑剔地打量闻箫身上的白外套,见拉链扣子都规规矩矩,领口也整齐,火气熄了半分,“说说,怎么没穿校服?”
闻箫垂眼,认真想了想,回答:“被狗叼走了。”
站旁边没精打采的大个子一听,精神瞬间振奋,笑声如破锣,“卧槽哈哈哈牛逼了被狗叼走——”
闻箫被轰到了孔子像下面,站着。
教导主任的原话是,“站到圣人旁边,好好反思,深刻反思,读高二了,马上高三了,编理由竟然如此敷衍,你对得起十几年的读书生涯吗!”
刚站好,边上一起罚站的大个子凑过来搭话,“兄弟,脸生啊,第一次被罚站吧?认识认识?”
闻箫恍惚有种进了看守所,隔间的狱友相互打招呼的错觉。
他拉了拉往下滑的书包带,单手揣在口袋里,回答,“嗯。”
大个子十分热情,“那就对了!经常来跟圣人一起联络感情的,我都面熟,就你眼生!欢迎啊,欢迎加入大家庭!不过你这编理由的破水平,跟池哥一样菜,我们以后肯定会经常见面!”
闻箫没应。
对方丝毫不在意闻箫的冷淡,声音洪亮,“孔圣人曾说,有朋自远方来,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对了,你吃早饭没有?我这里正好有一块饼干,天气冷,要不要分你半块,吃了暖和暖和?”
看了眼递过来的半块奥利奥,闻箫没接,“谢谢,不用。你语文一般多少分?”
“我语文?我语文真挺不错的,一般能考七十几,在我那个考场,他们每次都抄我选择题!也有例外,”大个子表情带了三分自豪,分享光辉事迹般继续道,“我跟你说,我考试经常挨着池哥坐,五次里三次都坐得近。池哥就不爱抄,我把写了答案的纸条扔他面前,他都不看一眼。我认为,他是嫌抄ABCD累。”
闻箫不太懂,ABCD抄起来有什么累的。
“说起来,好久没跟池哥在圣人像底下一起晒冬天的太阳了,他好像就开学第一天来学校露了个脸,到现在,再没见过人,也不知道哪里潇洒快乐去了。”大个子刚把掰成两半的饼干塞嘴里,头顶就被打了一下,“唉哟!”
“还哟,叫你罚站,不是叫你来跟圣人一起吃早饭的!”教导主任嗓音又高了两个度,气势如虹。
闻箫看了看目测身高只有一米六的教导主任,深刻怀疑,刚刚那一下打头,是蹦起来才打着的。
训完大个子,教导主任的目光落到闻箫身上,“还有你,反思好了吗?”
“好了。”
没想到闻箫这么配合,训惯刺儿头的教导主任有一瞬间的卡壳,“行,那、那你赶紧去上早自习,明天记得把校服穿上,别跟我说又被狗叼走了!”
到教室时,早自习才过半。
闻箫刚放下书包,赵一阳就捏着本四级词汇书转过来,“勇士,热心民众赵一阳才提醒过,你竟然还是忘了穿校服,果然被程小宁逮了个正着吧,我进校门就看见,他跟个大螃蟹似的守在校门口,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手机就要离我而去了!”
闻箫没多说,视线落在赵一阳手里拿着的词汇书上,“四级的?”
赵一阳点头,“没错,高中单词差不多背完了,再背背四级的,反正来来去去高中英语知识点就那些,不难,还是得词汇者得天下。你呢,你以前学校英语单科的进度到哪儿了?”
“我中途休学休了一年,不太清楚。”
闻箫平平淡淡给出句话,赵一阳没反应过来,“一年挺久的,忘了也正常——呸,正常个鬼,不是,兄弟,我能问问吗,你、你高中在学校一共上了多久的课?”
闻箫:“一学期。”
这一下,赵一阳都带上了敬称,“就上过一学期课?所以,您这是自主开启了地狱模式,您真的能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