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喜欢他(68)
贺琦年飞奔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师哥。”
盛星河拍了拍他的后背:“帮我搬一下车上的行李吧,我腿不太方便。”
这时,有一些队员都围过来关心病情,盛星河随便应付了几句,拄着拐杖往宿舍楼方向走去。
“我先回去休息了,飞机坐久了,我有点累。”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贺琦年第一次听到盛星河说累。
高强度的训练、日夜颠倒的比赛、放弃休息日去带比自己小的师弟师妹。
所有的一切,任劳任怨,从没有抱怨过一个字。
今天因为坐了会飞机,觉得累了?
天色渐暗,仅剩的一点余晖落在了错落的枝丫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有风吹过,盛星河的衣摆被刮起了一个角,露出深蓝色的肌内效贴。他的头发被吹乱了,身体微微弯曲,重心全都转移到了拐杖上。
走路时,他一直低着头,大概是因为个子太高的缘故,他拄拐杖的动作稍显笨拙,总像是要被风刮倒了。
拐杖与地面碰撞出沉重的声响,一下一下,敲击着两人的心脏。
电梯直达六楼,盛星河开门进屋,贺琦年帮他把行李箱拎了进去。
秦鹤轩进来交代了几句,临走前又问:“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我不太饿,你也赶紧休息吧。”盛星河说。
“那好,你要是饿了给发我信息,我下楼给你买。”
秦鹤轩出去时没有带上房门,贺琦年特意走过去关上,反锁了。
“你怎么不去吃饭?”盛星河看了一眼时间,正巧是食堂开饭的点。
贺琦年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我妈认识很多医生,我可以帮你问问看怎么治疗恢复得更快一些。”
“保守治疗就那样,快不了的。”盛星河坐到床上,把拐杖靠在墙上,但他刚一松手,拐杖就往另一侧滑了下去,他反射性地蹬地,想要伸手去扶,下一秒就如遭雷劈地抱住了受伤的小腿。
贺琦年眼疾手快地奔过去接住,转身看向盛星河:“你没事儿吧?”
“还好,”盛星河抽了口凉气,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我已经不打算参加今年的世锦赛选拔了。”
“哐当”一声,贺琦年手里的拐杖还是滑了下去。
盛星河看着他将拐杖扶起靠到墙边,然后静静地站在窗边,他的身型高大,遮住了大半的余晖,因为逆光的缘故,盛星河看不太清他的眼神。
“医生有没有说要多久才能恢复?”贺琦年问道。
“三十天后才能拆石膏板,高强度的跑跳结合起码得等两个月后,不然很容易再次撕裂。”
贺琦年在脑海里粗略地算了一下,距离世锦赛选拔日也就剩下六十多天,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体能和肌肉力量提升到巅峰状态,不太现实。
盛星河垂着脑袋,看似盯着原木色的地板,实则目无焦距。
“我没机会了。”他的声音和平日相比冷了好几度。
运动员受伤是特别被动和无奈的事情。
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我总觉得老天爷在跟我闹着玩呢,”盛星河忽然笑了一声,他嘴角牵扯出来的笑容苍白又无力,“每当我调整好状态接近那个目标时,他总会给我点新的刺激,你说它是不是在暗示我,别比了,没用的,你就那样了。”
贺琦年也被刺激了,不过最刺激到他的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伤病,而是盛星河心态的突然转变。
错过了今年的世锦赛,要再等两年。
盛星河等得到下一次吗?
或者说,还愿意等吗?
如果有一天,盛星河真的退役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就好比粉丝爱上某个歌手,观众爱上某个演员,读者爱上某个作者,当有一天,那个歌手不再唱歌,那个演员退出荧幕,那个作者宣布不再写作。
再也等不到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滋味?
大概是,他的世界都要崩塌了。
“那说不定这就是老天爷给你的最后一个考验啊,”贺琦年半蹲下身,双掌搭在他的膝盖上,微微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撑过去就好了,这次来不及就等下次,比赛那么多,明年还有奥运会呢。”
盛星河避开了他的视线,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别逗了,世锦赛的标都达不到,还奥运会呢。”
这一路是怎么咬牙撑过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起跳腿一次又一次受伤,激光、冲击波,各种理疗都试过,紧接着又是被禁赛,等了一年半,好不容易挺到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一道大门关上了。
等过两年他都已经三十岁了。
现在都不行,再过两年就行了吗?
他的脑海里满是对自己的质疑。
过去所有的不甘、怀疑、委屈、遗憾、愤怒,惆怅,没有可以发泄的渠道,一直积压在心底,今天终于爆发了。
“没用的,跳不过就是跳不过,我的能力就到这儿了,”盛星河闭了闭眼,双手遮住了整张脸:“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失败。”
沉默中,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也消失了。
贺琦年觉得手背一热,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是盛星河的眼泪。
第五十章
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盛星河回顾起自己练跳高的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
第一次摸杆;第一次起跳;第一次越过横杆;第一次获奖;第一次办护照;第一次出国比赛;第一次换上国家队的队服;第一次收到粉丝送上来的鲜花……
无数的第一次组成了一帧帧色彩鲜明的画面,像是电影镜头似的在他脑海中十分流畅而又清晰地掠过。
人在失意时,总会抱怨天命难违,而在真正决定放弃的那一刻,想到的却是曾拥抱过的光芒。
他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再往前走了。
贺琦年坐到床沿上,一手圈住他的后背,一手揉着他的后脑勺。
盛星河的头发柔软干燥,摸着有点像大型犬的毛发,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不会的哥,腿伤总会好起来的。”
盛星河闭着双眼靠在贺琦年的胸口,周围很安静,隔着薄薄的运动服,他感觉到贺琦年的呼吸和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没有眼泪可以往下掉了,但鼻子还是酸酸的,眼睛也有点胀。
贺琦年抽了好几张纸巾压在他的眼皮上:“你已经很优秀很优秀了,别乱想。”
盛星河有些哽咽:“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脑子,我也想盼点好事情发生,但现实就是这么残忍。”
“你别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上面啊,这样压力会很大的。”贺琦年微曲食指,抬起了他的下巴,接着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擦拭掉眼角的泪痕。
“我没办法。”盛星河眨了眨眼,湿润的睫毛看着尤为可怜,声音也比平常委屈。
“要是真的不开心那就休息一阵吧,”贺琦年捏了捏他的脸颊,“做一些你一直想做但没有时间做的事情怎么样?”
想做却一直没时间做的事情。
盛星河现在回想起来,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过去的这十多年里,竟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吃的、用的、想的都和跳高息息相关,就连挑的对象都是跳高运动员。
贺琦年等了半天没有答案,主动提议:“想去看电影吗?咱两好像还正式地约过会呢,你想跟我约会吗?”
盛星河点点头,这个确实是一直想做又没时间的事情,但很快,他的职业反射又出来了。
“现在不行,你马上就要比赛了,等你比完我们再……”
“不等了!”贺琦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们现在就去约会!”
“啊?”盛星河愣住。
“啊什么啊,走啦!约会去!”贺琦年生拉硬拽,把人从床上拽了下来,然后把拐杖递过去,“不过约之前咱们得先去食堂吃个饭。”
“上哪儿约会啊?”盛星河一脸茫然。
“一会再说,我都快饿死了!”
贺琦年把盛星河拽到食堂喂饱了,然后跟林建洲打了个招呼,说要请假。
贺琦年到国家队之后一直积极参与训练,经常是最晚一个收工,难得说要请假,林建洲有些意外:“干嘛去啊?”
贺琦年想多陪陪盛星河,临时撒了个谎,说是奶奶走了,他的情绪酝酿的十分充沛,演得就跟真的一样,林建洲还挺替他伤感。
“那你节哀顺变啊,你奶奶是到另一个世界跟你爷爷团圆去了。”
贺琦年吸了吸鼻子:“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盛星河哑然,这家伙去演戏说不定能争个奥斯卡。
一走出食堂,盛星河就忍不住问:“你奶奶什么时候走的啊?”
贺琦年:“我小学的时候。”
“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你拿她当挡箭牌陪我,以后去那边碰见了会不会生我气?”盛星河问。
贺琦年:“她要生气也是生我的气。”
“那我们上哪儿约会?”盛星河又问。
上哪儿好呢,贺琦年心里也挺愁的,但他知道人不开心的时候,第一步就是要将他带出那个不开心的地方。
盛星河现在不能跳高,最不能看的就是别人练跳高,不然总是会联想到自己的伤病。
反复循环,越想越郁闷。
贺琦年打了辆车,没有报目的地,而是让司机师傅开慢点,绕着人多的地方走。
“你有钱烧得慌是吧?”盛星河靠在后座,神情淡淡的。
贺琦年没说话,悄无声息地牵起了他的手,盛星河的手刚洗过,还泛着点凉意。
这其实是他们确认关系之后第一次在外边手牵手,还是有一点小紧张。